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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教眾人立刻戒備,將宿殃護在中間。
梅十三瞥了兀自發呆的宿殃一眼,當機立斷,反手將匕首送入仍不停謾罵的壯漢心口!
宿殃驚道:「十三!!!」
那人的咒罵戛然而止,瞪著眼睛抽搐幾下,掛在樹上不動了。
梅十三轉身跪在宿殃面前道:「若有人來救,留他活著必成禍害,屬下擅作主張,請聖子責罰。」
與此同時,一匹白馬出現在石岸高處,背著夕陽,形成一片剪影。
馬背上端端正正坐著一名男子,月白衣衫,以綢巾蒙面,只露著一雙黑如點墨、璨若星辰的眸子,卻隱在陰影中,看不真切。
一紅一黃兩匹馬載著同樣蒙了面的一男一女出現在他身邊,隨後是十幾名著裝統一的侍衛,在高高的石岸上一字排開。
宿殃怔忡地看向來人。
顧非敵的目光在滿地鮮血與屍體上掃過,最終落在宿殃有些蒼白的臉上,眼中一片沉寂。
徐雲展見到眼前這仿佛煉獄的場景,和那站在場中似乎纖塵不染的人,瞳孔驟然緊縮。
他死死攥著韁繩,關節發白,咬著牙沉聲質問:「這……是你做的?!」
宿殃思緒迴轉,卻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這地獄般的場景本不是出自他本意,但那句「拉出去看著辦」的命令,又的確是他依照劇本,對梅十三下達的。
只不過他料錯了魔教花侍的底線,一手造成了這無法挽回的後果。
見宿殃默認,徐雲展怒道:「我真是沒想到……你竟會如此行事!我真是……看錯了你!」
宿殃扯了扯嘴角,哂笑一聲,終於回想起幾段台詞:「你們中原武林,看我們魔……神教,不一直都是……如此麼?哪來的看錯?」
聽到這話,徐雲展氣得就要拔劍。
卻被顧非敵一掌按住手腕。
空氣中,血腥氣瀰漫,宿殃越來越壓不住反胃的感覺。
他咬牙扭頭,沖梅十三道:「這裡……太髒了,我待不下去。晚上湖對岸紮營。」
說完,他猛地轉身,抬手捂著嘴,運起惜花步,幾個起落便消失在綠洲灌木叢中。
徐雲展怒道:「非敵,你不要攔我,我要下去將那群魔教孽障盡數殺了!」
顧非敵沉聲道:「那他呢?你也要殺?」
徐雲展咬牙切齒:「他既然如此行事,我便……我如何……我也……」
半天放不出什麼狠話,徐雲展將拔出一半的重劍狠狠撞回劍鞘,頹然坐在馬背上,不吭聲了。
顧非敵俯瞰谷中魔教眾人,見他們很快收拾好東西,牽了馬從客舍邊撤離,這才帶著騰雲閣眾人來到谷中。
他吩咐侍衛將樹上綁著的俠客屍體解下來,帶出綠洲,在戈壁尋一塊地方好好安葬。接著他又查看了這些人的行李物品,推斷出這群人是中原烏家寨的莽漢們。
「這些年,死在烏家寨手中的百姓也不知凡幾,他們算不得好人,你可順氣些了?」
顧非敵將證據拿給徐雲展,試圖安慰自己這位至交好友:「況且,江湖行走這麼多年,你也該知道,我們……騰雲閣與千楓山莊,也不是什麼乾淨的……勢力紛爭,甚至朝廷利用,哪個不曾見血?」
「我也是衝動了。見他在那情境下竟還一臉無辜的模樣,我……」
話到一半,說不下去。徐雲展苦笑兩聲,道:「我分明比你年長,卻還要你來安撫,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顧非敵看了一眼馬廄邊正在為愛馬刷毛的霍英,壓低了聲音道:「在他的事情上,你會失了分寸,倒也情有可原。」
頓了頓,他又問:「你如今……還那般在意他?」
徐雲展嘆息一聲:「我既已成婚,英娘便是我要一心一意對待的人,其餘的我不該想。更何況……不過是年少慕艾罷了。」
顧非敵沉默片刻,抬手拍了拍徐雲展的肩膀。
第34章 湖邊的夜晚
宿殃一離開客舍院邊, 就飛快地運起惜花步,找到一片還算隱秘的灌木叢, 弓著身子吐了。
直到胃裡空空如也,乾嘔得眼淚鼻涕糊了滿臉,他這才漸漸消停下來, 挪到湖邊漱口洗臉。
他一遍一遍地在心裡勸自己, 這世界只是一個虛構的故事,那些人也只是些沒有生命的炮灰角色。原本在原著里、在劇本里, 他們都是要死的。這是他們的命運。
而且,這是一個武俠世界,將來還有不少血雨腥風的事情等著他去參與。兩年後圍剿魔教那場大戰里, 死傷無數,那才是真的地獄修羅場。
他必須儘快適應。
此時此刻, 宿殃才真實地感受到,出了小玉樓,他將要面對的是怎樣一個殘忍的世界。
但是他不能退縮。
想要回到現實, 他就必須忍耐下來, 好好走完這個故事的劇情。
宿殃抹了把頰邊的水珠,撐著膝蓋站起身, 深呼吸數次, 將滿腔鬱氣吐淨。
夜幕降臨。
荒原的夜晚氣溫驟降,帶來仿佛入冬的寒意。
魔教眾人在柳葉湖邊搭起兩道簡單的涼棚, 又點了火堆, 一行人擠在石岸下休憩, 亦有人輪流值守,以防不測。
宿殃裹著毯子,窩在暖融融的皮毛墊上,卻無論如何都睡不著。一閉眼,便是黃昏下血流成河的殘忍畫面,和那壯漢瞪得溜圓、死不瞑目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