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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於此時卻突然得知,當年懸屍山門的司徒隱其實仍然活著。不但活著,還竟是江湖傳唱的絕世毒王——司徒凝香。

    這具身體的親人,仍然生存於世。

    叫他如何應對。

    拾起砂石灘上一顆扁石,用力地揮手甩了出去。石子落在水面上,依舊沒有彈起,咕咚一聲激起一朵銀花,爾後便直直地沉入潭中。

    該怎麼辦?難道是投入那位長者的懷中,親密地叫爹?還是坦誠一切,告訴他,你的兒子已經死了,現在活著的,不過是另一個靈魂而已?

    這其間的關係太複雜,已經不是他所能犁清。

    拾起又一枚石子,還待再揮出去,高舉至後的右手突然突然被一片溫暖捂住。梅若影渾身巨震,駭然下便要給身後狠狠一記肘擊,左臂未觸及身後那人,卻怔然停在半空。因為察覺了,比夜風要暖熱結實的,是一隻包裹著繭子的大手。

    “似乎,你對我的氣息毫無戒備之心呢,是因為太過熟悉了嗎?”

    顏承舊的聲音在背後徐徐地說著,悠長的呼吸先於柔緩的涼風,帶著cháo熱的氣息吹動散落於他頸後的碎發。  

    “根本沒這回事!”不知如何,被捉住手的青年直覺地便要否認,也在來得及控制語氣之前,將這飽含心虛的話語自口中泄露了出來。

    若是平常,他能夠控制好一舉一動,不讓隻字片語攜帶自己的心意——但是今夜不同。

    好亂,一切都十分地亂,茫然,一切都如此茫然。失控的心緒已經無法再指引方向,只能合上嘴,為著已明顯表露出心虛的話語而怔然。

    事實真如他所否認?他心知肚明答案是否定的。的確,已經太過熟悉顏承舊的氣息,和體溫。若是別人,武功再高強,輕功再高絕,也無法這麼靠近自己而不被發覺——就算適才認出的毒王司徒凝香也無法做到。

    “是嗎?”背後的聲音帶上了笑意,並不為他的否認所動。

    梅若影愕然半晌,突然想到顏承舊理應呆在東齊軍營,腦中如爆開一記火花,低吼道:“你怎會在這裡!”

    一邊說著,一邊挾著怒意迴轉身去。

    剛及轉身,尚不及看清身後這名男子,微張的唇口陡然被一片濕熱堵住,執著地纏綿而上,不予絲毫的退讓。  

    月光清淺,是坦誠,容不下寸許偽飾,朦朧暗光下兩條黑影在糾纏。有低吟,帶著驚愕,有著難以置信的僵硬,融入了暖春過後殘留的溫柔和慈愛。

    有一口氣堵在胸口,當這深得直達心脾的一吻結束的時候,梅若影仍然恍恍惚惚,如在夢裡。他看看自己已經被放開的手,上面還殘存著不屬於自己的熱度,又捂上自己的唇,那上面也殘存著不屬於自己的熱度。

    半晌,才終於想通了究竟不是夢中,驚愕地抬頭,瞪大了眼睛看向顏承舊。不及說話,被夜風吹涼的臉頰又被他捧住,不帶力度地溫柔,卻不容掙脫地堅決。

    男子的面龐在眼前放大,應該只有一瞬間,在他眼中卻像是過了一年。顏承舊又深深地吻了進來。

    顏承舊胸中只有平靜安寧,如同經歷了狂風暴雨後,看到天涯邊際的一線曙光。這一刻沒有硝煙,沒有血腥,沒有殺人如麻後的麻木,眼中心中只有懷中的人。時間像被冰冷的月光凝固了,流水依舊潺潺地繼續。

    沒有片許強迫的意味,卻帶上了難以擺脫的蠱惑。夜深深,正如這個黑衣黑髮的男子,帶上了邪肆魅惑,煽動著讓人心脆弱。

    突然。

    卻又不能拒絕。  

    梅若影闔上雙眸,擋住泛出的些許濕潤。無法否認,自己的確已太過於習慣他的氣息了。

    大概因為他一直表現得冷靜,表現得只把顏承舊當成相互維持的夥伴,所以這一層厚厚的隔膜一直沒被打破。但是今日,維持至今的平衡終於還是消失殆盡。

    顏承舊不斷地深進,被魂牽夢縈的人所吸引,一時衝動也好,夢寐以求也好,這一刻他是完完全全地沉醉其中,渾然忘記世俗煩擾。

    他沉醉地撩撥著,直到達到濕滑柔潤的喉間。就在這一刻,他猛然感到懷中的青年發出一聲戰慄的驚喘,如同快要窒息。那具柔韌的身體也隨之僵硬,他幾乎能感到相觸的肌膚上傳來刻骨的冰寒。

    如同被重錘擊中,顏承舊乍然恢復神志,放開了環抱。

    水光粼粼中,只見梅若影面色慘白如紙,雙目僵滯,雙唇已經緊緊閉上,甚至因為咬合得太緊,泛上了白白的一條邊線。

    顏承舊只覺得心中溢出無邊的苦澀,像生食蛇膽時不經意咬破了膽囊,那種涼涼的苦苦的液體,伴隨著生澀的氣味,從心中蔓延上腦中。他不能言語,只能重又將青年攬入懷中,緊緊地,不留一絲fèng隙。

    懷裡的青年對於入口的東西一向十分挑剔,並不是因為挑食。有時在外風餐露宿,米糠木屑也可以毫不在意地下咽,唯獨不喜滑膩渾濁的流質。他也曾奇怪這樣的飲食習慣。直至後來,各種各樣的關於司徒若影這個人的傳言聽得多了,漸漸推測出曾經發生在這個青年身上的種種細節。  

    將下巴緊緊地抵在青年的髻旁,呼吸著他清淡的發味。他知道,那段過去里沒有他,這是一種根本無從插手的無奈。但是至少,現在這一片刻的光陰,是屬於他的。

    梅若影窩在顏承舊的懷中,對他而言,這是一個熾熱得沁入心脾的懷抱。被異物侵入喉間的不適緩緩淡去,口中仍然余著顏承舊帶入的青澀的糙香,乾淨而安心。他安靜地窩著,不知不覺間,在自己也沒有察覺的時候,竟然睡著了。

    第70章 一晚三方各心機

    也許只睡了一刻,可是睜開眼時,月雖仍在天上,卻已西斜了。自己是在一棵大樹的樹杈上,被一雙臂膀牢牢地斜攬在懷中。抬眼看去,顏承舊的下巴占去了一片星光,還正在悠閒地哼著一支小曲。

    一如初識,悠閒愜意的男子。夜風愈顯清涼,身周卻是毫不吝惜傳的溫暖。

    這個曾以殺手為業的男子對他而言有著什麼樣的意義,早已心知肚明,就像林海如對他而言有著什麼樣的意義一樣。

    像是隨風潛入夜的細雨,雖然沒有轟烈似火,沒有跌宕起伏,更沒有海誓山盟,但是溫柔輕緩的細雨,總是最能柔緩地潤澤乾涸的心田,最是潤物細無聲。

    不論哪個,都是他不能無視的無比重要的人,所以不希望看見他們不幸。然而現在,兩人的幸與不幸都與自己綁束在了一起。  

    愛究竟是什麼,他說不出。曾經歷的那一次熱烈初萌的愛里,有背叛,有殘酷,有無邊的冷漠和絕望。

    能夠傾心相愛的那塊柔軟的心田,雖然已經乾涸——在第一次萌芽的時候就已經被滔天的海嘯灌入了咸澀的鹽水。但是他知道,不論是顏承舊,或是林海如,也許有一天能讓這塊田地重生。又或許,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這兩人已經偷偷在他心中灑播下種子,只等著他敞開心扉的那一日。

    可是他不能選擇。他是可以容忍劉辰賡擁有三宮六院十八室,卻不能容忍自己的三心二意。既然已經與劉辰賡作別,就不要帶上半點那人的氣息作派,就算一言一行也要劃清界線。

    顏承舊感覺他已醒了,低下頭。

    直直地凝視著,問道:“為什麼沒有拒絕?”

    他不想道歉,因為已經忍耐了好久。更不想因為一句道歉將兩人的距離拉得生疏。就算艱難,這條路也要繼續走下去,因為值得耗費他一生的精力。

    “為什麼要在這時候?”梅若影也直視入顏承舊的雙目。

    “因為忍不住了。”沒有猶豫,顏承舊笑了起來。  

    梅若影看著殺手的笑臉,沒有慌亂。此時無聲,只有溪水潺潺,遠方的林間偶爾傳來一兩聲夜猿啼叫。腦中空空的,什麼也沒有想,就這樣躺在顏承舊懷中,任性地享受著這一兩刻的放鬆。

    就像解數學方程式,如果實在想不出方法和途徑,先擱置在一旁,也許過一段時間就有答案了。更何況,在解決這個問題之前,還有一個強大的敵人橫在眼前。

    又過了些許時間,顏承舊突然抱歉地道:“你這次出來是要沐浴的吧,我這次是偷跑出來的,就先不打擾了。”

    “不多留?”

    “你以前跟我說過一個故事,‘乘興而來,興盡而歸’,今夜區區已經盡興——當然,如果莊主大人仍然覺得不夠盡興的話,區區願效犬馬之勞。”顏承舊一派輕鬆,沒有絲毫不自然,似乎今夜什麼也沒發生,又或者,是因為覺得發生得理所當然。

    梅若影沉默半晌不語,猛然間使力,一下子將顏承舊推下樹杈,自己凌空一個翻滾,穩穩立在顏承舊適才所坐之處。

    “既然如此,還不速回?小心我記你躲懶摸魚,這個月的月錢充公。”  

    顏承舊翻身落於樹下,邪邪地輕哼了一聲,沉聲笑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咬過一口,再親有期!”

    不待梅若影反應過來,已經足間輕點,如同浮於冰面,不帶半點聲響,倒滑數丈。再一轉身,黑衣翩飛,融入月下疏影間。

    ****************

    同是這一夜,也有人在黑暗中,做的卻是另一番事情。

    孫俊傑手中握著一枚小瓶,饒有興趣地坐在一邊聽著父親對兩名下人的褒獎。

    父親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饕餮公子孫玉乾,最愛拈花惹糙。所謂上行而下效,弄得家中的下人或多或少也沾染了點風流習氣——儘管這群下人中的歪瓜劣棗多了些——比如眼前躬身立於父親身前的兩人,王老打和陳伍。

    這兩人原本就是孫家家奴的後代,孫氏嫁給司徒容及為正妻之後,才調去九陽山上照顧孫氏和大小姐的。也不知走了什麼好運,這兩人在四年前竟然得嘗傳說中的毒王司徒凝香後代的滋味——也因此算是開罪了青陽宮。

    後來青陽宮放出消息,說司徒榮及與孫氏的大千金便是王老打和陳伍所殺。多虧他不像父親那般老糊塗,一下子就辨明這是青陽宮借刀殺人之計,才又把兩人叫回孫家庇身。  

    上述事情多屬機密,若非父親與司徒家主非同尋常的關係,他也不會得知得如此清楚。眼下,父親之所以對這兩名歪里痞氣的兩名下人大加褒賞,也是因為他和司徒榮及那門子破事。

    腹誹著上下拋接手中的小瓶,卻被父親狠狠一眼瞪來,警告道:“這東西數量有限,要是砸了我唯你是問。”

    孫俊傑吐了吐舌頭,無所謂地把玩起來。不就是助興潔腸的東西麼,有什麼值得著緊的。

    孫玉乾見兒子沒把東西當回事,皺了皺淡得幾乎沒毛的眉毛,回過頭去繼續對兩個掛著校尉腰牌的家奴大加讚譽。

    這小瓶子的燒酒是他倆人今夜早些時候從軍醫房處訛來的。他們試用過後覺得助興效果不錯,便立刻呈了上。

    與司徒榮及嘗試過後,果然交相讚賞。要知道,他雖然是江湖聞名的“上便天下美男子,男女通吃不介意”的饕餮公子,無奈近來年歲漸長,jú穴處稍顯鬆弛。更因濫交無度,最近越發對司徒榮及的種種刺激習慣到得不到滿足,即使內服了春情藥物,仍是不得好轉。可是這瓶名為燒酒的東西不同,既不似尋常油脂般油滑,又不像尋常釀酒般清淡無味,更不會像辣椒水一般讓舔噬者覺得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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