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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的梅若影突然覺得,這大概是他一生中,囧得最多的一日。
林海如倒是笑得越發開心了,然而這笑意看在梅若影眼中,格外讓他渾身發冷。
“一泓閣?頭牌?嗯?”林海如的語調里明顯帶著不懷好意的意圖,“你還瞞著什麼?”
他此時已經將梅若影抱入里進,將人放在澡桶外的一張椅子上,扶著他的雙肩,看著那已經紅到了鼻尖的臉:“……今日都一併說了吧,今日天氣不錯,可以坦白從寬。”
梅若影白眼一翻,天氣不錯個頭,明眼人說瞎話吧。然而按在他肩頭處的那雙手突然不安分起來,一下子抓住腰帶,就要開始解。
他大驚之下就要站起。只無奈心有餘而力不足——椅子,是晃了晃,人,是怎麼也沒能站起來。他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對方把自己濕漉漉濺滿泥漿的短褂解了開來,而後一層又一層,褪了開去。
林海如的手指纖長靈巧,他還清楚地記得這一雙手撫琴時,按捺點撥,曲如行風,一曲下來滿耳迴響著餘音震震,眼中似還在回放著那堪比行雲流水的指法。現在,這一雙擅琴的手,卻正做著逢衣脫衣遇帶解帶的事情。
“你,你,你……”他只覺得不但身子軟得不行,連舌頭麻木得都要打結了。
林海如好笑地抿著唇,偏生就是不予理會,直到把重重障礙都給卸去,掛在一旁的長凳上,好在他還算是手下留情,沒有把他最後一條賴以蔽身的褲子也給驅逐了。於是此刻,梅若影那總嫌著血氣不旺色澤蒼白的皮膚上,自里而外,紅了出來,簡直就是“河蟹是怎麼被煮熟”的現場版演示。
然而也因這逼人的紅潤,越發顯出這身體上殘留下的滄桑。
林海如終於忍不住,探手撫觸,手掌下的皮膚細弱地顫慄著。他突然傾身上前,又將他抱了起來。
“你要幹什麼?”
“你以為我要做什麼呢?”林海如將他放入一個滿是清水的浴桶中,“還是,你希望我幹什麼呢?”
梅若影終於以親身體驗牢記了兩個道理——貌似誠實可靠的人,果然是不能以貌相的;普普通通的一句話,也是可以說得很曖昧的。
“你還有力氣站得穩吧?”
梅若影點點頭,熱水一上身,身子果然不那麼軟了。至少,不會讓他有種任人宰割的感覺。
“那先把身上的泥漿浸浸乾淨,我一會兒再來給你換桶。”
他這才發現,房裡擺著兩個浴桶,其中一個還是嶄新的,裡面黑乎乎的不知道泡了什麼藥材。剛才竟然沒有發現,果然是被嚇得狠了。君子不欺暗室,怎麼不早想到林海如這樣的人物,怎麼會對他作出什麼什麼樣的舉動呢。
林海如倒是十分好心地沒再看他那猶疑不定的表情,終於轉身出了房子,還在外面仔細地拴好了門。
雖然人是出去了,而且還關了門……
果然不出所料,梅若影恰好在桶中泡得渾身發暖的時候,突然聽到外進的門閂咔嚓一聲,被撥了開來,繼而里進的門閂也是咔嚓一聲,他就眼睜睜地看著這道毫無作用的門閂在他眼前無風自動地被撥了開來。
如果不是門開處便是已經十分熟悉的人,他就要以為這是在拍《咒怨》古代版的現場了。而且十分應景的,他腦海中還適時地想起了一首歌曲——我就是神偷,我就是囂張……
林海如另一手拎小雞般拎著一桶滾熱的水,全都傾入了旁邊的浴桶中,頓時白霧蒸騰。然後他轉了過來,捉河蟹一般,輕輕易易地把梅若影丟入藥桶里去。
梅若影被熱水激得連打了幾個激靈,從白霧中望了出去,卻見林海如正低頭看著地,臉上已經去了笑,又恢復成那個正常的林海如,只是一雙眼睛隱沒在水霧之後,深邃朦朧,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林海如終究沒有讓他看出什麼端倪,又轉身出了去,這一回連門閂都不上了,掩上門在外面倒騰了一會兒,又拎著兩桶清水進了來訪在地上。
“你慢慢洗,這藥桶里的藥物能把你大……”說到此處,他詭異地停頓了一下,繼而換了一個稱呼道,“能把教主下的麻藥給去掉。”
“你是說那個灰衣人?”梅若影見他沒有再多的舉動,安下了心,思考也恢復得正常了。
“是的,以前還沒有來得及和你說。我和你父親……”說到此處,林海如無語望天了一陣,然後補充道,“我和聶師父是白衣教的執教,聶師父的兄長就是白衣教的教主聶憐——雖然按常理你應該叫他一聲大舅,不過教主非堅持是大伯不可。”
他又繼續說道:“這關係可真亂了,不管是大伯還是大舅,教主帶回來那位楚共,你可又該如何稱呼?舅媽?伯母?”
林海如越說越小聲,搖著頭嘆著氣地出去了。梅若影見他這樣子不由得好笑,遙遠的記憶cháo水一般,就在以前,他書生習氣犯了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莫名其妙就陷入了自己沉思的世界,然後就旁若無物地開始煩惱,也不知究竟在煩惱一些什麼沒有意義的問題——好在這樣的情況並不多見,倒讓他們這些俗人能夠欣賞到他極為難得的失態場景。
不過,梅若影也暗自慶幸,這一次真是雷聲大雨點小,好在林海如沒有做什麼事,否則他可真不知該如何應對才好。
門上突然又咚卡一聲輕響,拴又落了下來,顯然是林海如已經自沉思的世界中回來了,沒忘記把門給關上。
梅若影嘆了一口氣:“何必呢,這門閂上不上都一個樣。”
像林海如廖毅這些斯文人還會客客氣氣地用內力開門,要是來個顏承舊這種隨性成習的說不準就一掌把門給劈了,不入流的小賊拿把尖刀也能撬開。好在這個時候可說是民風淳樸夜不閉戶,這種門要防也就防一些有心偷香無膽竊玉的君子。
看來要讓七叔他們多多研究製作安全門和防盜鎖才行,否則以後要是住在一起,怎麼想都覺得很危險。
想到此處,梅若影心中一驚,繼而暖了起來,終於還是沒能跑掉,甚至已經開始做著心理建設。
也罷,事到如今,且走一步算一步,也總比事事逃避來得強。
門外又響起一聲輕咳,原來林海如還沒走
“有什麼事嗎?”
“顏承舊說,你對他說……”
隔著一層門板,他的聲音溫和平定,格外讓人心安寧,梅若影還是笑了,心裡也慢慢地放軟了。不知是什麼話讓他要轉折這麼多,簡直就像胡戈版的《鳥籠山剿匪記》的008那個——我弟弟跟我說,他的女友對他說,她的網友對她說,他的鄰居對他說……
林海如的聲音繼續透門而入。
“……說什麼過了三四年就會變質,然後變心遺忘。……那我等候的這四年算做什麼呢?我是不是該找你討個公道?
“既然決定要在一起,嫉妒也許會有,爭執也許難免,但這不應該是由你一個人負擔的。有這樣那樣的難題在所難免,但當然要大家一起想辦法解決。”
梅若影聽他沒頭沒尾地隨性說著,沒有回答,因為知道他不需要回答。隔著一層門板,也能想像得出門外那個透著堅定氣勢的身影。
“不要再逃了。”
林海如說道,他的聲音依舊十分平和溫靜。然而下一句成功地讓梅若影幾乎吐血。
他又道:“這個習慣不好。”
沒等梅若影的發作,又道:“反正也逃不掉。你逃一次其錯在你,你逃兩次其錯在我,低級至此的錯誤難道我會犯兩次?”
林海如在門外淡淡地說完這三句話,已經可以想像得出梅若影青紅交接的臉色,哈哈一笑,算是出了一口惡氣,施施然轉身去了。
雖然今日沒能飽腹,但是小菜也已經嘗得差不多了。
再說,這種事只能小心翼翼地循序漸進,逼得太緊老鼠也是會咬貓的。
更何況,來日方長!
第106章 尾聲-浮雲
在幾乎已經忘記的前世里,曾經有一個人總是帶著窮極無聊的口氣說:“人生吶,就像那一朵浮雲~~~”
人生的確就像浮雲,浮雲不會知道自己下一刻會變成什麼形狀,飄去哪個地方。人也一樣,總不會知道明天會遇到什麼人,發生什麼事。
前世時的孩童時期,為了爭強鬥氣,日日夜夜挖空都只心思了要多學些族裡男童才能學的東西。誰能料到後來,偏偏考了個醫科大學,進去後把男男女女的身體看得平常,再也產生不出什麼男女有別的想法。
少年時原本也有一番雄心壯志,埋頭在書本堆中鑽研。誰想得到,等到大學畢業,卻似乎將一生的勤奮都給消耗殆盡,懈怠地躲在醫院最隱蔽的角落,做個與世無爭的法醫。
萬事皆有因,如果不是前世時總滿足於與書籍藥材為伴的寂寞生活,閱人著實有限,便不會在今生莫名其妙陷入一場情劫。
如果不是習慣於隨波逐流的生活,當初入此世就應該立即離開青陽宮,又怎麼會發生這些剪不斷理還亂的事情。
好在有一件事是堅定不移的,既然如今已經繼承了梅若影的身體,那所有的恩怨也要一併承擔下來。
很久很久以前,他根本不曾了解過,那時的他是多麼的淺薄和不解世事,空在那世多活了二十數年。
然而人也總是要變的,屬於鄒敬陽的活潑和輕信,在這世漂泊的數年中幾乎已經褪得乾淨。所以,他現在是這個世界中的梅若影,而很久很久以前那個鄒敬陽,已經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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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若影在藥中泡了良久,睜開雙眼,房間內霧氣騰騰,房間外傳來交談笑鬧的人聲,哪裡還有那些陳年老事的蹤影。
他動了動手腳,發現身上的氣力也已經恢復,林海如果然沒有騙他,真的能解掉所中的麻藥。正準備爬出桶外,突然發現腳底正踩著什麼軟巴巴蔫呼呼的東西,因為方才身體麻木,竟然沒有發覺到。
他好奇地踢了踢藥水,從湯藥底下翻起幾條剷頭蛇,幾隻去了足的蟲子,還有幾隻連肚皮都被泡得烏黑的蟾蜍來——其中一隻蟾蜍還被踩得肚皮都爆了。
……無語。
瞪著這些東西浮浮沉沉,最後又都慢慢沉了下去,梅若影長長出了口氣,自桶里爬了出來。
好在林海如先前又提來了兩桶清水,從頭到腳沖洗乾淨後,才算是革命成功。
牆角壁櫥里擺放著布巾鞋襪和一套潔淨的衣裳,不是書生樣式,也不是農夫樣式,窄袖中擺長褲,倒像北燕牧民夏季常穿的牧服。文人學子雖然覺著不甚文雅,實際上卻實在方便。
拿起一條棉巾將濕漉漉的長髮從頭到發梢都包成長束,隨意搭在背後。
他還沒有出去,突然聞的外面遠遠有人大喊道:“教主,弟兄們捉了幾隻竹鼠,換你半鍋餃子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