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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的他讓劉辰庚覺得越發絕望,那種自身體內部發出來的寒冷,比以往任何一場生死血戰更讓他懼怕。這種懼怕並非來自父皇的絕情又或是母妃在他面前的死亡,而是來自於梅若影有禮卻疏離的口氣。有一種以往被掩埋在不為人知角落的幼芽剛剛開始萌發,然而滋養它的陽光,卻在偏移直至消失。

    “不……”劉辰庚乾澀地,痛苦地,只能勉強擠出一個字。他想起來了,那段地獄般的時間。那段地獄般的幼年舊事。

    “劉辰庚,你有沒有想過,你能傷害別人,為什麼別人就不能離開你呢?”

    梅若影說得不再客氣和隱諱,因為眼前的男人有能力保護自己卻沒能力保護別人,這個男人於他來說只是過去的一個匆匆過客。

    而這一次,劉辰庚清晰地想起,他母親原本美麗的面容上被割出的淋漓血肉。畫面不斷閃現,陰暗的,血腥的,寒冷的,種種往事紛至沓來。直至,四年前的地牢……鼻尖似乎又聞到了焦香烤熟的肉味,手中,似握著一柄烙鐵。

    在那裡,他親手將面前這人的臉上烙下了一塊掌大的印記,親手碎折了這個人全身的經脈!  

    他努力地平復著翻騰的氣血。然而無論如何也平止不下,上一刻明媚燦爛的陽光,這一刻變成焚燒天地的煉火。

    梅若影看著這樣的劉辰庚,唏噓慨嘆。

    從小封閉在固定的環境中,在奴僕妻妾面前高高在上動輒要人性命,在父母兄弟面前卻時刻小心翼翼,劉辰庚的確懂得駕馭群臣,懂得霸道,甚至王道,但是他,並不懂愛——至少不知道如何平等地將愛分享給別人。

    不知這樣是否很殘忍,在這個人還不知道自己錯在何處的時候,他就已經放開雙手了。然而,如果沒有失去,人又怎會成熟?

    他自己不也是這麼過來的?現在不也好好地活著麼。

    劉辰庚最終不能抑止茫然無措的動搖,眼角發紅地沖前兩步,終於還是到了床前。

    “感情面前,沒人是帝王。你可以拋棄,又憑什麼要求別人重回?我們之間早已結束,過去就是過去,以後各自為道吧。”梅若影毫無懼色,仰首面對著近在咫尺的人,下了斷語。

    “為什麼!我願意用一切來彌補,為什麼就是不願意跟我走!”劉辰庚伸出雙手,要揪住梅若影的衣襟。  

    那一雙青筋暴突的強硬之手五指笈張,在眼前變得越來越大。轉眼之間,數個念頭在腦中飛雜叢生。然而,最終,梅若影沒有動,讓他將自己的衣襟緊緊地揪住。

    第99章 黃連之苦

    外面的人看不到帳內的情形,只覺得帳中兩人的對話已進入短兵相接,愈發緊張難耐。

    顏承舊不安地扭動一下,便極為忿忿不平,低聲抱怨:“口口聲聲要把人帶走,他難道忘了若影的毒?他能負責?”

    就在此時,聶憫臉色一變,一聲“不好”道出之後,拔劍在手,一劍將那帳子上劃出個人大的洞來。圍在數丈外等候的歲寒三老和東齊家臣以為他四人要加害自家皇子,趕緊也自另一邊的帳門衝進。

    “若影!”

    “兒子!”

    “殿下!”

    甫一進入,兩撥人發出三種不同的叫喚,卻又驀然停住。

    但見靠臥床上的青年正持著一柄清光湛湛的長劍格著劉辰庚,胸口急促起伏著,劉辰庚臉上青白相交,瞬間數變。  

    歲寒三老只見床上一人持著一柄清光湛湛的長劍指著劉辰庚的咽喉。那人顯然是拿慣了武器,又或是慣於自衛的高手,即便顯得面無血色,持劍的手依舊穩穩噹噹。這人——是當年那個司徒若影嗎?

    劉辰庚正以著十分疑惑的目光看著指著自己的長劍,他認得這是林海如的劍。良久,淡淡道:“你當真這麼恨我?”

    “無關情愛,何來怨恨。”他持劍穩穩隔開兩人的距離,不欲多說,因為無話可說。

    數種人數種心思,一帳沉默

    半晌,劉辰庚突然笑了起來,低沉嗜血的笑聲在帳中迴蕩。他退了一步離開長劍控制的範圍,再退一步回到己方陣營中。

    笑聲停止時,他已恢復了常態。他要得到的東西,如果籠絡不回,那麼總也能搶得來,也不急於這一時半刻。陰婺的雙目掃視著對方眾人,在林海如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又落回梅若影身上。

    梅若影毫不避讓地回視,將長劍放落身側

    司徒凝香見他笑得開心,心中不屑,越是要讚賞自己孩子,於是欣然道:“好馬不吃回頭糙,不愧是我兒子,這種無恥之徒,讓他自己一邊涼快去吧!”  

    這一聲說完,引得對方那邊喝罵紛紛。

    劉辰庚不怒反笑,深深地凝視了梅若影最後一眼,轉向林海如道:“那可是你的劍?”

    林海如手按鞭柄,全神戒備著劉辰庚的突然發難,臉上神色已經回答了他的問題。

    “好!真是一個好師弟!”語畢,劉辰庚仰天打個哈哈,轉身排眾離開。

    見東齊諸人都隨之而去,聶憫一直緊蹙的眉放了開,見梅若影正慢悠悠拂著身側的出鞘長劍,問道:“剛才你被他咬了?”

    “什麼?”顏承舊首先沉不住氣

    梅若影有些入神地看著帳篷頂,過了一會兒才又點點頭,然後嘆了口氣,挪挪身子躺下了。

    真是一個驚天巨雷!顏承舊只覺得自己簡直受不了這個強烈的打擊。

    他,他自己當日費了多少年的等待,花了多少心機,才終於在那個溪邊月夜下“小小”地啃了若影一口。

    簡直要站不穩了,有著萬里追魂之名的殺手晃晃蕩盪地扶住旁邊的林海如,這才發現,這個面上冷冰冰無表情的人,肩膀也緊緊地繃著,好似隨時可能衝出去狂砍人一百遍啊一百遍……  

    顏承舊苦忍了又忍,原是不想添亂,但終是忍無可忍,估摸著已經無需再忍,於是放開林海如,轉了身追出去,見那眾人還沒走遠,便大喊道:“七殿下!還請等等!”

    這幾個字喊得響亮,也順利地讓前後諸人都聽得清楚,兩個長輩還在奇怪這孩子要出去說什麼,劉辰庚也已經停下腳步,回身看來。

    劉辰庚見是一短毛初長的光頭男子嚷嚷著追了出,便凝下臉來看他有何話可說。

    顏承舊兩步追到他面前,狀似十分抱憾:“七皇子殿下,剛才實在太過匆忙,不及跟您道謝。”

    說著,自懷中取出一張銀票道:“我家若影曾說過,當年自青陽宮出來原是身無分文,幸得殿下資助黃金面具一枚,讓他得以為盤纏。在下是做生意的,深明有借有還再借不難的道理,這一千兩銀子銀票算是連本帶息,在下就代我家若影還給殿下了!”

    他畢恭畢敬地遞上銀票,猛然間,似乎覺得氣氛不對,抬頭看向對方。

    劉辰庚臉色瞬息數變,白青交錯,已經來不及掩飾,突然身體一晃,箭she般狂噴出一口鮮血。

    顏承舊是何許人也,縱使事發突然,慌忙中往旁邊一避,沒有沾到一點血星子。還焦急關切道:“七殿下!七殿下您怎麼了!”  

    糜去病趕緊扶住劉辰庚,卻被一袖震開。

    劉辰庚低喘了幾口,平抑下混亂的氣脈,問道:“你說那面具……”

    “已被我家若影剪成碎金了,我家若影拿它來當盤纏,著實買了不少東西……”顏承舊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面露擔憂地道,“殿下,殿下您怎麼了?您臉色十分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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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他回到帳中時,帳外還有數名北燕士兵在補著剛被破壞的帳子,動作十分迅速。

    帳中幾人早給梅若影灌了藥,又讓他睡了去。聶憫正坐在一邊診脈。

    聶憫說是耗了心神,還需好好調養,於是起身取了一些藥瓶重新配藥。

    林海如倒是有些另眼相看地直直看著他,低聲問道:“回魂了?”

    “什麼回魂?”

    林海如笑笑不答,若非今日這一茬,他都幾乎忘記,這個在梅若影面前如同寵物般乖巧的“夜明珠”當年也曾是調戲過他的殺手呢。  

    司徒凝香也低聲問道:“想不到你也挺狠的,洪土教的?說個謊都能把人氣吐血。”

    顏承舊對於這位未來的家公大人十分敬畏,搔搔有些扎手的腦袋,慚愧道:“其實,我沒說謊……第一次和若影正面接觸的時候,他那面具已經剪了四分之一。其餘的四分之三,都用在籌建群竹山莊上了,果然是買了不少桌椅。”

    “籌建?群竹山莊?”司徒凝香訝道,繼而陰惻惻地笑,“看來還有很多事情你沒有和我們說明白呢!”

    他是看得出來,群竹山莊與自己孩兒的關係大不尋常,但是不尋常到了“籌建”的地步,就有待斟酌了。

    “哪裡哪裡,不敢不敢。”顏承舊冷汗了一把,“但有垂詢,莫敢不從。”

    司徒凝香還待說話,驀然間身上冷冷一顫,如被冰水過身一般,回頭看去,聶憫正不悅地掃了過來。

    “如果實在閒著無事,出去拔拔糙,吹吹風,別在此處擾人休息。”冷冰冰磣人的目光。  

    冷風吹過……

    莫道是,天涼好個秋……

    林海如出帳前,若有所思地凝眸看向梅若影,床上人睡得沉熟,安安靜靜地對一切若無所覺。

    但是,仍然覺得有些什麼不祥的苗頭正在冒起。

    他壓下心中一絲絲的異樣之感,還是走了出去。

    帳外一人長身而立,見他出來,躬身請禮,繼而稍退了半步,是示意他“有話別處相告”之意。那人面目年輕俊朗,正是隨他多年的書童廖毅。

    日前西江原一戰後,已派他率眾追捕潛逃的司徒族人去了,卻不知這次有何要事,讓他直接前來相商?

    廖毅正要回身引林海如離開,驀然卻見一個頭光眉禿的男子跟在林海如身後從帳子中走了出來。年輕人愕然一下,突然覺得這個男子甚是面熟,不知道曾在哪裡見過,這稍微詫異的一瞥令林海如起了疑心,問道:“小六?”

    廖毅仔細一想,啞然不語。

    說起來,他雖然曾在南楚寧城一泓閣見過顏承舊一面,但好在他認識的人中,也根本沒有患了白癜風和癩痢子的人,便就沒有人得出來。的“沒事,是我沒睡清醒,還犯迷糊。”廖毅一邊說著,一邊引著林海如來到一處避人的角落,他修為有限,尚不能傳音入耳,湊到臨海如耳邊低聲道,“教里兄弟們在捉拿孫玉乾之時,順便逮到了兩個胡言亂語之人,我已經將他們另行囚禁。”  

    “胡言亂語?”

    廖毅臉現為難之色:“是關於司徒若影的……那些話卻不好說,公子隨我一去就知。且那兩人似身染惡疾,皮膚上出現紅斑,瘙癢不止,膿腫不堪。我也沒敢再讓旁人接近。”

    林海如回首看看外面,各人又都回到了各自的崗位,沒有注意這邊。拍拍廖毅的肩膀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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