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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劉辰庚再也無法容忍這些過於女里女氣的愁緒,強忍著要摔開師妹的衝動,輕輕掙脫了開,頭也不回,大步走向劃撥給群竹山莊眾人的居處。

    孫鳳梅看看自己被掙脫的手,又抬起頭來望向逐漸走遠的那個背影——大概師兄也不知道,他此時的背影是如此的落寞。她胸中五味雜陳,不知是希望要多一些,還是失落更多一些。

    *****************

    東齊軍中自然有白衣教的人,人人都知道白衣教自古均設左右二名執教,他們平時都是暗中行動,親眼目睹的人十分之少,但是歷代執教都是白衣教的延續發展所不可忽視的力量。

    所以在看到標記著白衣執教的信箋後,來到了指定的地點的白衣教頭領們,看到了一名面戴木製面具的男子,並不敢有分毫怠慢,都恭謹有理。

    而這名執教的布置清晰明確,眾人心中都很是嘆服。

    直待教眾各自領命離開,林海如才脫下面具,淺淺地呼了一口長氣。

    若影的情形十分不妙,剛剛醒來沒多久就又昏睡了過去,所以這將要進行血殺之地實在不能再讓他多留片刻。

    他為不能隨梅若影同行而煩悶,然而南楚軍將至,白衣教總教的援兵正陸續到達,師父與他均為執教,他又怎忍心讓剛剛重逢的父子因此分離。  

    顏承舊口稱沒有梅若影的首肯,不便將群竹山莊所有情況和盤托出,但臨去前也透露了一些能讓他迅速掌握形勢的訊息。

    原來,近年興起的時時在生意銀錢上遏制司徒家族的群竹山莊,與若影有著莫大的關係。他甚至還親身犯險,到了南楚軍中。

    還沒來得及詢問若影,如今到底有著什麼樣的打算?

    這麼做,究竟是為了向司徒家族復仇,還是為了助昔日情人一臂之力?

    不論如何,既然若影並不想讓南楚軍得勝,那他豁出性命也要完成此願。

    因為感覺到一人的接近,他緩緩回身,對著身後一片黑暗道:“是小六么?”

    黑暗中,一名全身灰褐的年輕人行了出來,正是自青陽宮便一直追隨著林海如的廖毅。

    年輕人乖巧地低頭,輕聲道:“公子。”

    第86章 燕原竹壑

    林海如與廖毅外出一夜,終于于第二日午後又回到東齊軍營。

    白衣教的勢力雖不及以司徒氏為首的九陽教,然而畢竟經營千年,貴精不貴多。傾教查探之下,發覺了南楚軍的布置。  

    林海如想起昨夜見到的情景。原來南楚軍早有人已經先到了東齊軍營的附近。

    這處雖然已經被劉辰庚下了清野令,剷除了大片森林,然而畢竟人力有所不及,往南五里以外的丘陵林地並沒能清除。在那片寬闊廣大的密林中,已經有人秘密駐紮,正製做著一些不知用途的大型機械。

    每一個機械下帶輪車,都裝有一個類似船桅般的長木,那長木頂端附帶巨鍋粗繩。可他怎麼看來都覺得似能將重物拋遠。

    還有這個……他捏緊手中的油紙包,包內有他們昨夜偷取回來的物品樣本。是一些黑色的粉末,泛發著硝石硫磺的氣味。看起來並不起眼,用銀針試探也沒有毒性,卻被珍而重之地收藏保護著,數量還並不稀少。

    他思索著走入鄭枰鈞的營帳,想要與若影留下的助力相商量,先於眼睛一步,感應到一股非同常人的氣機。抬眼看時,見是鄭枰鈞正與一人相對無言地品茶,而那人正是日前被他毫不客氣掃地出帳的東齊七皇子劉辰庚。

    劉辰庚昨夜便已來過,沒見到林海如,今日又來詢問鄭枰鈞。鄭枰鈞見主角到來,放下茶杯,溫文一笑,起身與林海如擦身而過,走了出去。

    林海如看向昔日的師兄,見他依舊那般英偉霸氣、氣勢迫人。可是誰又能知道,看上去格外能給人安全感的這個人,其實根本沒有能力給身邊親友帶來安心的幸福,因為這人的心,尚不夠堅強。  

    “林師弟,”劉辰庚並不請林海如坐下,放下茶碗,單刀直入地道,“我只想問一聲,昨日清晨,你所抱著的那人是誰?”

    他經過一整夜的思前想後,越發覺得不對勁。這個師弟性子很倔,認死理。而且已經對那人有了不一般的想法,甚至因此與自己決裂。怎可能如此輕易便又有了能珍視如寶的人?

    而且,那冰魄凝魂的冷香,無論如何也無法淡視,反反覆覆地重現於他腦海中、鼻端前,似乎在提醒著他什麼絕不可以忽略的問題。

    林海如淡淡笑了笑,什麼都沒說,轉身出帳。

    臨去前,他在帳門駐足片刻,道:“殿下不是已親眼見過了麼?——老實說,他究竟是誰,在下並沒有責任告知。”

    言盡於此,林海如不再停留,掀開帳簾步了出去,留下一臉疑惑起身挽留的劉辰庚。

    劉辰庚,我離開青陽宮那日,你不是曾勸我說舊事已矣麼。你既如此認為,又為何再作糾纏。

    林海如看看天色,日漸西斜,融暖鮮妍。

    若影,你就在安全的地方好好的休息吧,這一場仗打完,我定會回到該回的地方。  

    ******************

    睡夢中,總是覺得十分不安穩,似乎總有人在翻動他的衣服。面上感到一陣清涼,又在半夢半醒間沉浮了許久,梅若影才終於醒了過來。

    臉上一片空落,皮膚裸露著直接接觸到微熱的空氣,竟然有些發癢,冒出了細細的汗珠。

    他半睜著眼回憶發生了什麼事情,聽到有人在自己頭頂說話,聲音端正微慍,似乎正在說教。

    輕輕皺著眉,凝聚了半天氣力,總算聽清了在講什麼。

    “原來長成這樣,”司徒凝香看著顏承舊道,“可是也不能因此就老把面容遮起來啊。男兒生身於世,相貌什麼的並不重要,不過是一幅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臭皮囊罷了。”

    顏承舊站在車外,所以司徒凝香雖是坐著,也能與他平視。他雖然毫不閃避地與長者對視,但正想著事情。

    以前見若影塗上易容的各種色料,就能將各種面貌如畫皮一般製作出來,他心中只有嘆服,原來每件看似完美的事物之後都要付出代價。這巧奪天工之易容術,會給皮膚帶來如此大的負擔。

    身體的皮膚上還好說,因為時不時得以清洗,並沒有出現問題。可梅若影臉上的色料水洗不掉,又因是身在軍營,時時不得放鬆,卸裝的藥物也不能輕易調製,於是當現在卸下裝束時,那張為了追求效果逼真,還曾以藥膏抹得凹凸不平的面容,已生了浮腫,還帶著不均勻的色斑,深一塊淺一塊地布著。  

    司徒凝香說了幾句,發覺顏承舊正在走神,看著他毫不避諱地將那光蛋的腦殼暴露在陽光之下,熠熠反光,明明不合時宜心中仍是一樂,又道:“你這麼看輕外貌皮相,若影倒真應當向你學學。”

    顏承舊皺了皺眉——當然,此刻被去了眉毛,這個動作更是看不明確——司徒凝香覺得他似是皺了皺眉頭,然後答道:“若影他其實比我更不在乎皮相。”

    顏承舊原本還想繼續反駁長者的觀點,可讓他動刀子追魂奪命,讓他用言語與客商討價還價,還是做得十分應手的,如此在並不熟識的人前誇讚若影,倒還是第一次。再想了想措辭,仍然覺得言詞不能表達若影之萬一,更不知道該用何種口氣與若影的父親交談。

    實在是搞不清自己該以姑爺的身份為目標,還是該以媳婦的地位定位,傳說中的殺手摸了摸光溜溜的腦袋,混亂地嘆了口氣。

    梅若影靜靜地聽著兩人的對答,身上半點力氣也無,如此要死不死要活不活的病著,讓他有了些許不安。如此下去,不知何時能好。

    睏倦再度襲來。

    必須在到達燕原前,至少要能坐立如常。這麼給自己反反覆覆地下著命令,激發體內沉靜了許久的內息,梅若影意識越漸模糊,終於再聽不到旁人的對答。  

    在沒有任何人發現的情況下,他醒了來,又重新陷落了昏睡。

    聶憫於此時才從外面溪水邊回到車上,手中端著藥缽,缽中是一團攪得黑綠的藥糙泥膏。

    本來他和司徒凝香也都是佩戴面具的大行家,但因他製作的面具輕而薄巧,又有他每日配藥調理,並不曾出現皮膚上的問題。若影易容的方法雖然別出奇巧,非是以面具覆面,但殊途同歸,總也會給皮膚帶來巨大的負擔。

    聶憫將藥泥遞給司徒凝香道:“只取藥汁,先塗著看看。這症狀,倒像是戴多了人皮面具的模樣。”

    顏承舊也終於塌實,計算著大概還有一日許才能到達目的地,趕緊回身走向前座,繼續趕路。

    **************************

    梅若影再度醒來的時候,真氣在體內圓融流轉,窒悶的感覺已經輕了許多。

    看看車外,與上次醒來時所見的景色不同,目的地已經是到了——燕原,竹壑。

    這是北燕西南角的一片廣闊的野地,丘陵地帶和平原面貌在此消失,變為一片遍布溝壑的高地。  

    如果按前世的標準,這樣的地理位置應該是處於黃土高坡。然而滿目都是延伸直天線的綠野,除了一些巨大的溝壑外,實在無法與黃土高坡聯繫起來。

    據傳說,這片土地也曾經荒蕪,大雨將乾涸的高地沖刷出大大小小的溝壑。

    傳說中,四千年前北方有農墾氏出,四處遊走傳授精耕施肥、輪種養土,立志改變刀耕火種的損地種植。後來到了此地,見甚為貧瘠,十分悲戚,於是率部落聯盟一同捕殺山羊,植造林糙,數百年後,此地才終於將出現了綠意。

    一行人現下所在的竹壑,正是當年水土流失的遺蹟之一。巨大得有如隕石坑的深壑中,千年古木林林立立,據說有些還是當年農墾氏親手植下的樹苗。古木間的空地穿插著海碗般粗大的巨竹,遠遠看來,一個溝壑被綠色填滿,與高地齊平,甚為隱秘。

    因為林木茂密、溝壑深邃,足以阻擋各種聲音的外傳,所以此處也是群竹山莊用以打煉兵刃的秘密據點之一。

    發現自己仍然被抱在懷中,只是攬著他的人換成了聶憫,一股醇和的內力自外而內地自聶憫的手掌流入自己的身體。

    梅若影又稍稍運了運氣,發現寒毒壓抑不住時已經侵害到了身體臟腑,體力又比毒發前下了一層。他心中暗呼好險,如果是這時讓他與司徒榮及對干,不要說換取毒丸,大概幾個照面自己就要被打得屁滾尿流。  

    臉上有些僵木,聞得出是平緩收斂的藥糙氣味。易容應該是被洗乾淨了,不過此處已經遠離戰場,是他所熟悉的地方,十分安全,所以也就不再擔心什麼。

    至於塗上的東西是黑是白,塗上後是人是鬼,並不在他在意的範圍之內——他原本是這麼想的。

    但是看守這燕原竹壑的璺(讀音同文)七叔明顯並不作如此想法,即使他是被聶憫如抱嬰兒般下車,也愣是對他視若不見,顯得極有進退,毫不唐突客人。

    七叔是群竹山莊眾工匠中出類拔萃之人,家族世代為血網黑蠍造煉兵器,他自己為了親身試兵器,也練得一身十八般武藝。所以最能了解各種兵刃特性,以此改變火候煉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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