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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時間門外落雪輕輕,門裡寂靜無聲。

    研完墨,我自回與那書桌相對的角落窩著,拾起一本翻了一半的醫書看。

    自當了他的書童,他也不讓一直站在他旁邊侍候,只讓我幫忙筆墨,還允許我借出出庫的書籍閱讀。

    可是昨夜乾耗一夜,又忙活了一上午,還空腹喝了酒,饒是這個身體年輕健康,現在也已經是暈暈乎乎的了。

    我強撐著眼皮想看清書上的字。

    可那字雖如牛眼般大小,卻越來越是模糊……

    越來越是搖晃……

    第10章 竹無心

    我強撐著眼皮想看清書上的字。

    可那字雖如牛眼般大小,卻越來越是模糊……

    越來越是搖晃……

    ***********

    迷糊中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覺得似有一雙眼睛在看。

    本能地對了過去,迷濛中,那人嘴角似乎翹了起來。  

    真是漂亮的嘴角,看著是很深沉,卻不知為什麼會覺得有些可惡?

    嘴角的上面……上面……

    真礙事!怎麼還掛著個金燦燦的面具?

    ……可這面具好生眼熟,而且靠得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仍費勁地想著,突然間肚中咕嚕咕嚕響了起來,這陣聲音才把我震起三分魂魄。猛地瞪大了睡得有些腫得眼想要找出肚子叫的原因,卻真實地看見一張金燦燦的面具停在面前不到一寸的距離!

    思考停頓中……

    同志們,還有什麼事會比當你一覺醒來卻驚覺歌劇魅影的面龐正與你親密接觸還要嚇人的?

    我雖死過一次,但目下畢竟也是個人!

    雖然還不是很清醒,卻也立即做出了反應,張嘴就要叫罵出來,雙手揚起狠狠推過去。

    可那面具卻陡然間貼了上來,然後揚起的手臂就都被禁錮在一雙臂膀中,唇也接觸到了一個更為暖熱柔潤的所在。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但是眼前朦朧一片,什麼也看不清。只覺得唇被牢牢地吸住了,一隻靈巧的柔舌探了進來,卷纏舔噬。  

    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實際上客觀因素也不允許說話。但是腦袋立刻完全清醒了。

    陳更?

    我能清楚地感覺到那每一分每一厘的舉動。直到他伸進我的喉間,終於被激出一層薄薄的淚,向後躲著那貪婪的探索,卻被那堅實的臂彎摟住了後腰,越摟越緊。後腦被一隻大手撐起,讓這個吻堅定執著地持續著。

    在幾乎要窒息的時候,他才終於撤開了身體,我窩在角落裡急劇地喘息著,他的氣息似乎也有些紊亂,站在面前一步的地方低頭看著,眼中是熠熠的光芒。

    就像惡狼看著到口食物時的滿眼綠光

    我本能地瑟縮了一下,動了動唇,想說些什麼,卻發現剛才的觸覺還清晰地殘留在上面,又呆愣了起來。

    他站在那裡,我坐在角落,沉默。

    實在無語。

    也許這時有外人進來,會發現堂堂青陽宮主正和一隻呆頭青蛙大眼瞪小眼。

    良久,他轉身走回書桌,單手翻閱著桌上的卷本,背對著我。過了一會,低聲說道:“還沒用過午餐吧。小冉已經去叫廚房做了,大概已經好了。你回房去看看。”  

    無語!實在無語了!

    我被他嚇掉了半身膽,他卻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我睡我的覺他來搗什麼亂?

    我還能怎麼樣?能指著他鼻子喊他同性騷擾嗎?能扳過他的腦袋對他眼睛噴辣椒水嗎?

    “回去就不用再過來了,你昨夜沒睡覺,我放你一天假,先補一下眠吧。”他見我沒反應,又補充道。

    知道我沒睡啊?

    那就別沒事發神經讓人站在院裡聽你女人在裡屋叫床不就行了?

    至於放假,我自知是不可能的。誰叫我倆住在一屋,他睡裡間的檀木雕花廂式大床,我睡外間的小榻。半夜他要水要茶的,鄙人還能對他說“不好意思,小僕不肖,今天恰巧放假,恕不侍候……”

    “小影……”他突然輕聲地叫我的名字。

    我回頭看他,不知還有什麼吩咐。

    “沒什麼,”他也正看來,搖了搖頭又轉開視線,“快去吧。”  

    我推門出去。

    合上門時,似聽見若有若無的嘆息。

    他似乎垂著頭,有些自失地嘆息。

    “……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呢?”

    餘音渺渺,門卻已緊緊閉合。

    轉身,走了幾步,看看天。再走了幾步,再看看天。

    不對啊,今天明明應該是正常的一天,沒有隕石墜地,沒有火山爆發,怎麼什麼事情都有些不對勁起來了?

    有些失神。

    他最近的態度,似乎一直在變,讓我無從把握。他對以前的梅若影,不知又是什麼樣子呢?

    他如今這麼說,又是什麼意思?

    摸著懷中那塊晶瑩翠碧的玉竹,想起表姐的話。

    “小陽,你知道為什麼颶風過後,眾人合抱的大樹也會被連根拔起,而竹子卻屹立不到麼?”

    我那時回答道:“當然知道,因為大樹剛硬易摧,竹子柔韌以柔克剛。”

    表姐看著我就笑了,摸著我的頭道:“這個答案很適合小陽呢。”  

    “那姐姐你的答案是什麼呢?”

    她那時眼睛裡透出教壞小孩的壞笑,說道:“大樹倒,是因為大樹有心。竹不倒,是因為無心。無心,則無傷;無傷,則不倒。”

    無心,則無傷……

    無傷,則不倒……

    ******************

    冬日的日間很短,難得的是目下白雪遍地,即使隔了窗子,映she日頭的白光也是滿屋子地照著。

    已近黃昏,暮靄西沉,我坐在窗前,就著雪光看書。

    今日陳更不知去做什麼,自天一亮就不見了人影,也不要我跟著。

    手中拿著的卻是一本詩詞賦集,雖然有幾首有些意境,可惜大多都是無病呻吟,倒有些像“少年不知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

    根據我的推測,這時候應該還沒有發明印刷術,所以我看到的都是一些手抄本。手抄本花費的時間精力可不是印刷本可比,一般人家可沒那經濟條件藏幾本書。  

    但山莊書庫里的確有許多書,而這座山莊也不過是陳更越冬暫用的別邸罷了,書也是臨時存這的,主庫還在山上,可見青陽宮的富裕。

    我看書算是比較細緻的。於是就發現,有耐心的抄書人寫的是簪花小楷,沒耐心點的就寫正楷,再不濟就是行書,可目下這一位抄書人則是我見過最沒耐性的,竟然用狂糙了事。饒是我辨認能力過人,而他那字也夠大,可是看著也覺頭暈。

    這人忒也誇張!

    好不容易翻到最後一頁,突然看見一列小字書於末尾:書律狂人林海如於奎任三年穀雨。

    無語中……

    我本來以為林海如翩翩公子,應該是個有耐心的人才對,至少聽他琴音倒是挺沉靜的。我與他相交,並無上下長幼之分,純屬以文樂會友,呆著十分舒服自在,卻又無關風月。

    我又重新翻了幾頁,這書壓根兒不是想讓人看得懂的,改天倒可拿這妙絕的手抄本去嘲笑林海如一番了。

    正吃吃地笑著,突然一股暖熱的鼻息吐在我脖子上。

    我渾身劇顫,手一松,那本仍十分平整的手抄本就掉在了地上。

    回頭一看,一張金燦燦的面具近在咫尺,嚇得我差點一腳踹過去,好在及時想清楚了這樣做的後果。  

    “在想什麼呢?笑成這樣?”

    他的聲音有些暗啞,不知是不是因為冬天乾燥,他近來的聲音語氣常常如此。

    “沒,沒,沒什麼……”話方出口,自己就覺得十分之不對勁——明明沒做壞事,為什麼要用心虛的口氣說話?

    他彎腰從地上撿起那本詞賦集,隨手翻了幾頁,沒有說話,眼睛仍是上下打量著我,卻甩手把書丟在書架前方他自己的書桌上。手勁不重,卻又快又准,穩穩噹噹地落在一疊書冊的上頭,沒發出什麼聲響,卻整齊得好像刻意碼放上去似的。

    “怎麼不燃起地龍?不覺得冷?”他問。

    “浪費炭火。”

    要是在北京,與人合租的那套房子的暖氣費都可以收到一千六以上,我是繳費繳怕了的。既然陳更一整日都不在,能省當然要省。

    他卻笑了,道:“我還不需要你來精打細算。”

    ……我看上去有這么小氣嗎?我只是在想著不要污染大氣,要節約能源罷了。  

    見我不答話,他抬頭聞聞,又道:“薰香怎也沒了?”

    這才驚覺,轉頭一看,果然博山爐上已經不冒煙了。書房最忌蟲蛀,平常都要點上些香料來驅蟲。冬日裡雖是蟲少,日久積下的慣例也沒敢疏忽。

    趕緊跳起來,跑到書架前,拉開上下層之間的小屜一看,連替換的香料都沒了。

    “我……我去暖香閣里取點兒來吧。”訥訥地說道,畢竟是我疏忽了,沒做好工作。

    他抬頭看看天色,說道:“快些去,天要黑了。”

    *****************************

    拿著陳更的字條一路小跑,目的地是暖香閣。

    青陽宮的出納制度還是比較嚴密的,只有宮主、林海如、陳叔、冷叔的印信字據才能調取物品。取一些普通物件都要到庫房去,可是這薰香則不同,有專人來管。暖香閣正是專門負責調製香料、存放薰香的地方。

    大概因為與火打交道,怕走水殃及別處,所以暖香閣離其他建築物都有些距離。可薰香畢竟非是俗物,所以也遠離了廚房。  

    來到閣前,我拍門叫喚起來:“如煙姐,如煙姐!”

    如煙是管香的大丫頭,年方二八,相貌平平,卻有一手極好的調香本事。她也是個香痴,平日裡幾乎足不出戶地在閣子裡弄香,不知怎的今日卻沒應門。

    四處看看,突然發現閣子裡的窗戶都是大開的。

    暖香閣開窗是常事,可在這麼嚴寒的天氣里,把所有窗戶都洞開就不一般了。

    我有些奇怪,伸手去推那門,門應手而開,竟是未鎖?

    雖說香閣里有柜子暗格收藏重要事物,可是這般毫不防備地讓人隨意出入卻是頭一次。

    也許如煙其實是在裡面?不知正幹什麼呢?莫非是進了什麼新的材料正在調製不一般的東西?

    雖然知道“好奇心殺死貓”的說法,卻終於是耐不住求知的誘惑推門而入。

    閣子裡仍燃著火盆,卻沒人,只有炭火燃燒的啪啪聲。擱在窗前的爐子裡燃著不知什麼的香料,聞起來淡雅卻凝艷,讓人有些醺然欲醉。

    正驚疑著,突然頭腦一陣眩暈,眼前一黑,就此軟倒在地上。  

    ************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醒來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完全黑了,周身都是嗖嗖的穿堂冷風。可是我第一個注意到的並不是天黑這個事實,而是全身無力的酸軟蘇麻。

    如煙的聲音在我耳邊焦急地叫喚著梅若影的名字,還使勁地搖晃著這具軀體。可是我似乎已經不是這具軀體的主人,不論如何想睜開眼睛,眼睛只能睜開一線;不論如何想掙動身體,也只能動彈一下小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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