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只要是男人,聽了這話一定會雞皮疙瘩直豎吧。就連我自己,也是強忍著陣陣嘔吐的欲望才順利地說了出來。
果然,下一瞬間,我果然看到那少年開始抖了起來,下巴似乎也有要垮到地板上的趨勢,然後他顫抖著手將藥碗摔放在一旁的桌上,一邊無語地站起來,回身,跨步,突然兔子似的驚跳起來往外沖,一邊沖一邊喊著:“娘啊!我的娘!不得了了……公子被痰涎瘋了!”
***************
來的當然不是小冉的娘。
而是一個乾瘦的老頭。
我任那老頭給我把著脈,閒閒地笑著看他。他把得是臉神凝重。
當然,最後除了驚嚇過度、寒氣入骨、疲熱交加之類的,他什麼也沒查出來。
我就不信這時候有心理醫生,有測謊。我寧願他們把我當瘋子看,也不願他們知道我是個借屍還魂的鬼魂。
大概這身體的主人原本是個極靜不理人的小孩,那老頭和小冉被我這麼左一眼右一眼地瞄著,越來越覺得不自在,最後老頭起身告退了。小冉卻還手足無措地站在屋裡盯著我,他似乎是隨侍我的貼身小廝,不能隨便離開的。
我招招手,讓他過來。
他神色驚惶地來到我床邊站著,我指指凳子,他立刻就乖乖地坐下了。
“小冉,我是生了好大的病嗎?”哎,其實挺累人的,我已經好些年沒用這麼粘人的口氣說過話了。
他呆呆地盯著床柱不敢看我,點點頭,想想,又搖搖頭。
“可是我總覺得好像什麼都想不起來,娘總是說快死的時候就是這樣的,我是不是快死了啊?小冉,雖然我以前不愛說話,但一直把你當朋友,我該怎麼辦?我好像什麼都記得一點兒,又什麼都忘了。……難道我是患了失心瘋,瘋得快死了?那公主見我這樣,會不會不要我……”說著,我泫然欲泣。
說話的技巧就在這裡,夾著自己推測出來的,再夾著別人說過的,最後加一點對方私自已經認定的,誰還會對我莫名其妙的來歷起疑心。硬逼著自己用噁心人的口吻說話,造成的結果之一就是,我自己也被噁心得面容泛白。
啊,我坐擁這麼老熟的心理年齡,居然跟一個正向青年挺進的小小少年撒嬌,真是寒得我一陣一陣地抖。
小冉看我臉色越來越差,竟以為我是急得發抖,也著急了,一下也紅了眼,說道:“公子別怕,宮主,宮主不會這么小心眼的。我,我,我都從頭說給您聽!”
第2章 青陽宮主
數日裡,我慢慢兒磨著小冉,他似也漸漸習慣,今日三句,明日五句地和我閒聊,我終是大致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這身體原叫梅若影,是半年前被年輕有為的青陽宮主買回來的。
目下是四國紛爭,打得不亦樂乎。而我所在的青陽宮,卻是武林中數百年的名門大派,屹立在東齊的泰山之巔,雖然宮中好手無數,卻輕易不會捲入麻煩中去。
我聽了當時有些想笑,名門大派,不都是些老和尚老尼姑的嗎?怎麼變成這宮那宮的呢?那“公主”原來是“宮主”啊,是我自己管中窺豹,理解錯了。
可是這一理解,立時又愣了。
那時,我昏昏欲睡時,小冉是怎麼說的了?
“宮主已經三月沒來梅軒了,大概已經膩了公子吧……”
宮主……膩了……公子……
我倒!
搞什麼!我還以為我這身體是哪家的公子哥呢,原來是男寵的那個“公子”!
男寵=專屬牛郎=靠身體吃飯=人老珠黃始亂終棄
可是我這副身體,我低頭看看銅鏡中的自己,再看看小冉。
“沒道理啊,明明小冉比我好看多了,也比我高。”我這身體只是平凡,而且膚色有些黑,也比小冉矮。
等等等等!多年與公檢法機關打交道的我嗅到了一股犯罪的氣息。
“小冉,我多少歲了?”
“真受不了你!你再過半年十五歲,比我還小上一歲。”
“宮主呢?”
“噢,陳宮主怎麼也快而立了吧,他真的好厲害!”說著,他的大眼睛裡閃著崇拜的光芒。
我聽了差點沒蹬著腿過去了……這這,這宮主,不是明擺著在搞孌童麼!
小冉卻在這時才有機會答我頭兩個問題:“聽說那時你是個戲園子裡的武生學徒,宮主見你骨骼清奇,材質上佳,才買你回來填補這三公六院十八室最後一處空缺。”
**************
我只在池邊糙圍子裡打轉,巡邏的護院似是認得我,也不來阻,也不趕,更不領著我走。
我所住的地方只在山腳上去一點點兒,是十八室的最後一室。我看著山麓上上下下的建築,向上一直看過了通向峰頂的十八盤梯道。
三公六院十八室!好個青陽宮主,將自己當皇帝老子看待啊。比秦始皇更奢侈,比商紂更XX。往上去那麼遠,腳夫挑水挑米上去可得累死!
三宮六院十八室,原來不但是宮主巡幸之處,還有著關卡的味道啊。
大概那梅若影真的是骨骼清奇吧,如果僅僅被帶回半年,而以前都沒學過藝,那麼如今這成就也算是只有天才才能達到的高度了。我慢慢地走著,仔細地把握著伏在氣海的真氣。
莫非真是天妒英才?這麼個少年,剛從低賤的戲子成了青陽宮的培養對象,又有先天材質,怎麼突然就死在了黑沉沉的水裡?
正想著,突然腳上一抖,一股異常的真氣從湧泉暴漲。那動靜頗大,猛然間逆上然谷穴,斜穿照海穴,橫水泉,上大鐘,一路從足少陰腎經二十七穴里慢慢浸透出來,直逼氣海。
我大驚失色。
這次是真正的因大驚而失色。
就連我醒來時發覺自己變成了個附帶某玩意兒的少年時都沒這麼震驚過。當時想得也簡單,既來之則安之。反正人體解剖也做多了,男的女的還沒見多啊,不就是少了兩團軟體順便多了個具備硬體功能的物件麼。
可是現在卻由不得我打馬虎眼。
那股竄起的氣直能要了命去。
我勉強調動著梅若影貯藏在氣海膻中的淺薄內力,順著自己原本十分熟悉的行功路線,過伏兔,下條口,從足三陽胃經慢慢釋放出去,暫時壓住從足少陰里亂竄而出的異種真氣。
那動靜發作得快,消落得也快。等我自地上爬坐起來時,卻也已經大汗淋漓。
如此邪異而陰毒的真氣。是誰注入這個少年的體內?又為什麼一直潛伏在足少陰腎經的要穴里?
我低喘著,深感不妙。
有人要對付梅若影?可是為什麼要對付,我卻不知道。我從剛才這動靜已經能感覺到,發作不是第一次了。可是卻連小冉都似乎不知道梅若影有這毛病。
梅若影不是個武生學徒嗎?為什麼會有人想要這樣對他?
他不是個單純的少年嗎?為什麼要隱瞞著身上的異樣?
我舉目向上,遠遠的山巒上隱隱透出亭台樓閣的檐角。
三宮六院十八室……不是個重要的位置麼?為什麼那個“宮主”會如此輕信一個從外面買回來的武生學徒?
梅若影……是怎麼掉進水裡去的?
一瞬間想到很多問題。剛剛還是黃樹飄葉陽光燦爛,現下卻遍體生寒。
我要離開這裡。
只有離開,才不會被人識破梅若影的改變,才能避開我不知道的爭鬥。
可是離開之前,還要先治好體內的陰毒真氣。要不發作起來可真夠受的。
啊!蒼天有眼!我真慶幸自己是在鄒姓本家裡長大,還和大新楊家的遠房表姐要好,在現代社會中,像鄒氏和楊門那樣一直維持著祖上學問的大族,已經是鳳毛麟角了。
我飛快地在腦中理順計劃,才慢慢爬了起來。
聽小冉那失落的口氣,宮主似乎不大寵幸我。幸好如此,要不他哪天前來臨幸,我不就立刻完蛋了?
不由暗自慶幸,幸好轉世到梅若影身上的是我,要是其他現代人,不懂醫術不懂穴道不懂內功,光這陰寒真氣的反覆發作就能要了命去。好不容易能得轉生,還沒活個夠本,就氣塞經脈、寒氣入腑、渾身抽搐、口吐白沫而亡,豈不是浪費了這好好一具身體?
可剛一這麼想,又生了疑問。
是什麼人想要殺梅若影?……可是又不像單是要殺他這麼簡單。
從這真氣的藏處和性質可以看出,只是時不時地發作,一次比一次發作厲害,直至死亡。如果要殺人,一刀過來就了結了,哪個神經病會用這麼折騰時間的方法?
……莫非是另有企圖?
這真氣藏得十分隱秘,而且已經深入竅穴。顯然是已經有了一段時日,竟無人知道嗎?發作顯然是隔一段時間一次的,如果有人知道,在這次發作之前,定然會先做些診療。
既然如此,梅若影卻又為什麼要隱瞞著不說?
那一天,梅若影落水……真的是他自己失足,而不是為人所害麼?
想著想著,我的臉色也凝重了起來。
青陽宮主
我想得出神,還沒定下正在翻騰的危機感,脖子上卻突然感到一個人的鼻息。蘇癢得我完全僵在當地,全身的雞皮疙瘩一下子發得老高。
“嚇著了?”一把淳厚的男音在我頭頂低低地笑著,然後腰上就被一雙手臂摟緊了。
“宮主……”一個十分冷艷的聲音在身後十步開外不滿的叫著,我被身後那人輕鬆地抱著,一起轉過身來。原來是一個極其漂亮的女子站在不遠處的松林里,自松針間灑落的疏影習習地拂在她面上,煞是慵懶撩人。
真漂亮,身為曾經的女性兼解剖專家,我不能不從職業人士的角度讚嘆她全身上下發出的荷爾蒙she線。……惡寒,我現在已經是個男的,這樣看她,豈不像個未成年色狼?
單看那一美人,我就知道這個青陽宮主有多大的權勢了。
古代交通不便,信息不暢,故而常常是家有好女初長成,可惜交通不便漚成黃臉婆。美人難求,但他卻能求到這麼一個堪比中華小姐的艷麗女子,而且好像還不怎麼專寵她。
她的目光專注,有些幽怨地盯著我身後那人,只在不經意看到我的時候露出了一點怨毒。
不會吧……連我這種貨色都要妒嫉?您,您老沒有審美觀的麼?……不過貌似我身後那人更加沒有審美觀一些。梅若影長得黑黑瘦瘦,還是個男的,有什麼好的了?
“阿妍,你先回去。”
“宮主!”美人有些幽怨地拉長了聲音。
身後那人卻沒說話。
那個美人抿了抿嘴,怨懟地掃來一眼,生生折下根松枝,頓頓足走了。我心底一抖,那一爪還好不是抓在我身上。
身後的人把我翻過來對著他,我終於看見了那個久仰大名的青陽宮主。他身材高大,體型矯健,是醫學上十分健壯標準的雄性身材。可是臉上卻戴著一張金色的面具,面具上鏤刻著明鏤暗花,遮掩住了他嘴唇上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