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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暗恨這人為何總是不知自惜,更是對自己總是狠不下心來束縛他的行動而憂憤。就連這次,也是在司徒凝香和聶憫的逼迫下才不得已限制了若影的自由。

    縱使梅若影是他顏承舊和整個血網黑蠍的救命恩人,但也沒有必要言聽計從到這個地步。

    或者是因為他太膽小懦弱,不願意在若影臉上看見一點點對他失望的神情,那對他來說不啻於是天崩地裂般的痛苦。

    因為這樣包容著一切、面對著一切的梅若影是如此地吸引著他,吸引住他全部的身心。他一點也不想從這張網中掙脫,還死氣巴拉一心一意地賴在四近,生怕被甩開一步。

    然而這究竟是為若影好,還是在害了他。

    顏承舊緊緊地自後方裹緊梅若影的全身,俯首在他耳邊輕輕地偷了一吻,在若影愕然抬頭看來的目光中,顏承舊安撫地一笑,在他目光不及之處點下。然後,就看著那雙不沾塵灰的雙眼現出茫然之色,繼而漸漸無力,羽扇般長長的睫虛軟地蓋了下來。

    在完全陷入無法視聽的寂靜和黑暗前,梅若影耳中還正傳來司徒榮及痛徹腦髓般的嘶吼。雖然有些混亂,疲憊如cháo水般洶湧地淹沒上頂,然而覺得很安心。

    就是有這麼一種感覺,不論這個戰場變成如何,在他們身邊,十分的安全。  

    第94章 休憩之夜

    一日就結束的戰爭,讓東南兩國耗時經年的戰前準備顯得白費,同時也為此番血殺在人們茶餘飯後地談論中添上了些許幽默諷刺的色彩。

    這一戰並未因其特殊而有什麼好聽的命名,和以地名命名的慣例一般,被稱為西江之戰。

    四散奔逃的南楚人和莫名其妙得勝的東齊人將此戰的情形傳散開去。這些甚至被目睹者神化成天神降世之戰的傳言,又在各國人民口耳相傳中演繹出無數的版本。

    傳聞,這一戰,東齊南楚兩國原本是做好了持久戰爭的心理準備,然而卻在一日之間結束。

    原本應當只是東齊南楚的對峙,卻在兩軍交接之際落下了令地動山搖的焦雷。那雷聲轟鳴,升起的黑煙遮蔽了日月光輝,而不斷亮起的電光卻白刺勝過艷陽。

    繼而自天上殺下萬眾燕雲黑騎,如滾地烏雲般覆蓋了整片原野。在黑壓壓的騎陣之中,有一人身披著艷麗紅袍,胯下棕馬毛如絲錦。無人記得他的樣貌,只因在凝神注視之前,心志早已為那破天而起的笛聲所奪。

    人們猜測他是被司徒氏和青陽宮害死的司徒若影,從地府借了陰兵附在燕雲騎兵上供他驅策。有人猜測他是江湖上公認最為神秘的群竹山莊莊主,借通天能力為山莊造出奇巧物品,因被司徒氏打壓生意而忍無可忍,終至爆發。  

    猜測紛雜,版本百出。因為那夾雜在殺陣中自天線一路馳下的驚人氣勢,那與周邊濃郁殺氣相悖的閒適姿態,與震天喊殺格格不入的飛灑笛音,已經深深地烙印在了目睹耳聞者的腦中。

    無法形容他究竟是人是鬼,是妖是魔,悠揚的樂曲卻引發了更大規模的血殺。那種強大的存在感已經奪去了一切可以形容的話語。

    操控九陽教千萬教眾的傳奇家族司徒一脈,家主司徒榮及和頂梁的司徒威霸盡滅於此役,令人深為不解的是,自稱得天助的司徒族長,竟然是被幾個名不見經傳的黑衣人所殺。

    九陽教在西江之戰中用出上古奇毒,卻莫名其妙對東齊軍失了效力;九陽教延請神祉製作的雷火彈,在來歷不明的電光雷火交響壓制之下頓失聲勢。人們言道,司徒氏千年前曾掌管天下數百年,後又創立天下第一大教,自命為得九日之助,現在終於是氣數已決。

    也是這短短的一日,引起了其後數月的天下大亂。

    南楚因異軍突起的燕雲黑騎而死傷無數,卻也因北燕的網開一面,而沒有遭到東齊的趕盡殺絕。南楚世子公子小白亦同時失蹤,其後一直下落不明。

    同是這日,南楚國都亦發生了一件驚天大事。南楚貢王當日在前往宗祠祭奠祖先、為戰事祈福的途中,莫名失去蹤跡。就連周圍親兵都徒然消失。當眾公子趕到時,只留下整齊排列的馬車,馬匹也不知所蹤。  

    有人聲稱,南楚貢王那日外出,同車所坐的一位神官姿容絕世,堪可與傳聞中白衣教教主聶憐相媲美。也因此欲將此事與白衣教聯繫起來,卻苦於毫無證據,一切就像憑空蒸發般連蛛絲馬跡都查找不出。

    自這一日,南楚大傷元氣,君主與世子不在朝位,其他公子卿士只圖政權奪位,人心渙散,朝廷更為分崩離析,頃刻國禍降臨,陷入西秦、東齊、北燕三國圍擊的境地。

    南楚三十萬大軍皆在北方參戰,無力防守。東齊百年來日漸式微,傾全國之力也僅十五萬人,雖然未曾經歷大戰損耗元氣,卻因親身目睹了可奪天地般的雷電近襲而失了銳氣。

    西秦各部族遊牧野居,長於千里奔襲,不擅長期占領。因野蠻未化,一直被南楚、東齊兩國鄙夷抵制。因生活習俗與北燕相近,民間交易頻繁,王室不時通婚,實屬盟國。

    北燕早有所圖意欲吞併其餘三國,暗中準備多年,又得群竹山莊財力物力支持,慕容鶇詩在西江原壓制東齊南楚之戰時,其王妹融翔女王慕容曦詩已親率兵馬假道西秦,千里奔襲南楚。

    南楚貢王十二年夏末,國都城破,偏安於大陸南疆數百年的一代王朝就此覆滅,國土盡為西秦北燕所得。

    四國分東西南北統治的局勢頓被打破,自此後,東齊龜縮於東部黃河至長江之間一隅,北燕廣占國土至南楚,設置省份城池,修建南北大道。因占據了西秦東齊兩國的中間要道,又長於貿易,北燕盡得通商之利,以利強兵秣馬,建立了天下第一強大的攻城守國之軍。  

    因天下局勢陡變,三國各自忙於安置新土,設置城池,一時間又是天下安定,此後二十年中小戰雖有,大亂不生。至百年之後北燕統一三國,後人評說,北燕之勢皆為融翔女王五年西江一戰所造也。

    此為後話,暫且帶過不提。

    **********************

    北燕融翔女王五年,南楚貢王十二年,夏,西江一役以北燕奇蹟般地騎兵突出和得勝為終結。

    自戰場上退下的梅若影陷入了昏睡,顏承舊才來得及將他安置再在北燕臨時搭起的帳篷中,便發現他周身一忽兒冰涼沁骨,下一刻又變得高熱不止,有時甚至幾乎一口氣差不多就要咽了下去,只把他嚇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亂轉,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此戰已有定論,兩位當世名醫很快也跟了下來,只是聶憫診斷時頻頻搖頭,林海如把脈時更是把開戰時那狂暴了的顏面給冷了下來,如同凍結三尺之凍土。

    梅若影這次著實是逞強了。他身體原本就虛,南楚軍內與司徒榮及一戰後,因激發起四年前的舊患而一直氣行不順,至今日終於壓無可壓,病勢如山一般倒了下來。失了控制的內息在經脈間亂竄,好在因疾患發作,經脈倒給淤堵了好些,靠聶憫和林海如每一二時辰壓制一下便可以制住。  

    他原本雖有隱疾,尚不會弄到如此地步。如此這般,是開戰之前服下的藥物所致。那藥物雖然能夠在一時之間提升精力,實際上卻是拆東牆補西牆之舉,清醒時還能強提一口氣,可被顏承舊一拂下點了睡穴,藥的副作用還有近日來勞累奔波的後果便全部呈現了出來。

    司徒凝香不知就裡,還以為是顏承舊學藝不精,那一拂沒有點著睡穴,倒反點成了死穴,揪著顏承舊的衣襟咬牙切齒幾乎說不出話來。

    顏承舊早就慌了,根本顧不管司徒凝香的惡言相向,雖有聶憫和林海如在場診療,可認得梅若影身上穴位的僅有自己,一邊杵在床旁任司徒凝香踢踢打打,一邊指點著聶憫和林海如上針。

    梅若影每日只覺得渾渾噩噩,不知道是夢是醒。覺得心中有一塊大石方了下去,輕鬆了許多,然又想起似乎還有什麼沉甸甸地壓在心底,悶得透不過氣來。

    隱隱約約記得有些話要交待,不過使勁想要開口說話,連嘴角也沒得動一下。

    有時候被寒熱交迫難受得清醒了些,渾渾噩噩中聽到有人在自己身邊亂轉,有人在壓低了聲音的說話。

    他掙扎著想清醒過來看是什麼人,然而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像被擠軋過了,細胞液細胞核之類都融融在了一起,酸軟疲憊無力可施,竟似這幾年積累下來的舊疾都一同發作。饒是不適下本能地強提了好幾次真氣,那內息卻被堵塞在經脈之間毫無動靜,連讓眼皮睜動些許的氣力都凝聚不起來。  

    聽著那壓低了聲音的人說的好像都是些什麼“抽筋剝皮”、“油煎火炸”之類的內容,梅若影心底里迷迷糊糊地苦笑,抽筋剝皮也罷,油煎火炸也好,只要能讓他動上一動,知道自己還沒變成高位截癱,總勝過如此生不如死地強掙了罷。

    他哪裡知道,周圍那群縱使都是不畏鬼神的人,然而見他這樣,恨不得病急亂投醫,把民間偏方全拿來一用,還怎麼敢說些不吉利的話來咒他。

    一切起因只是因東齊七皇子劉辰庚派人下了帖子,依足東齊皇室規矩要與梅若影見面。林海如低聲便一聲“抽筋剝皮”說了出來,還因他養得溫雅的性子,只是低聲自言自語,沒將“抽筋剝皮”的對象名言出來。

    司徒凝香脾性激傲,不去找別人麻煩已經足夠以手加額地慶幸了,何況如今擺足架子要求見面的那人正是當年害得若影如此之人。於是也一掌將那帖子震得碎裂,怒聲呵斥來使:“他敢踏進一步,我將那廝油煎火炸!”

    梅若影耳目閉塞,不知這些紛爭,在黑暗中掙扎得力竭,終於又沉沉地昏去。

    再度醒來的時候,又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過去。口中麻木微苦,顯是剛被灌過藥水。  

    聽到近旁有人在低低地自言自語,雖聽不出是什麼內容,是何人在說。但是隱約知道這人必是極關心自己之人,那聲音斷斷續續地入腦,越發顯得老來淒涼,悲戚忽如其來,梅若影拼盡全力想要睜開眼睛看看,哪知硬掙之下,被淤堵的內息走錯了一口,胸中突然奇悶無比,只堵得四肢漸漸冰涼。

    這股寒意直透心脾,又覺得身旁有人忙亂成一團,自己的身體沉沉浮浮,好似在雲端霧裡的不踏實。正覺得有趣時,兩股十分溫熱的內息透體而入,寒熱衝撞中,胸臆的亂流終於平止,他才拼著一口氣微微地睜開了眼睛。

    聽得到說話聲,都是壓得極低的聲音,帶著一些不安的低啞。內力全被壓制下去,也聽不到究竟是哪些人的聲音。

    眼前十分昏亂,耳邊嗡嗡直響,有光,卻不明亮,昏昏啞啞的暗色的油燈掛在樑上亂晃,外面還透入更為微弱的風燈的黃光。

    面前堪稱是影影綽綽了吧,正被一群人繞著,有人自後方將他嚴嚴實實地摟著。

    “終於是醒過來了。”身後那人長長地吐了口氣。聲音低低沉沉,好像已經習慣了平聲和氣地說話,十分令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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