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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許是對他有些動心了,好在還有個主僕名分掛在那兒,時時警告著不能為所欲為。可是總有一天,這個身體總會長大,我與他那個中秋約定將會到期,那時候,又該如何?

    妻妾間的爭寵,我不習慣,也不屑為之。但是有道是入鄉隨俗,既然已經身在局中,又如何能超脫得出來?

    他許久沒說話。

    我有些奇怪地偷看過去,他正抬頭看著仍舊陰霾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麼。

    天空有什麼好看的?於是也抬頭向上看去,可是除了灰濛濛的雲,還是灰濛濛的雲。

    “為什麼最近躲著我?”他突然說道。

    “沒有啊,我是您的貼身小廝,天天跟著您跑,怎麼有機會能躲著?”我趕緊澄清。

    “你以為我看不出來?”

    沉默。

    的確,我雖然仍忠實地做著自己份內的事,卻避免一切眼神的接觸、語言的交流。就連衣角,也盡力地收攏著,不讓他碰到一片。

    “因為那一次……嗎?”  

    “不,不是的。”

    事後細細地想了一下,我也不是白痴笨蛋,大腦向來好用,很快就知道有一些巧合,是他刻意製造出來的。

    如煙只是被偽裝過的藥物愚弄了,配在了一起。好在她畢竟是香中老手,香料剛一冒煙就認了出來。可惜她自然識得厲害,要不也不能那麼狼狽地從自己地盤上“逃”了出去。

    他這麼做,自然也是對我有意。

    “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想什麼呢?”

    是啊,想什麼呢?有什麼好想的呢?

    其實只是在想著現下的亂局。

    我本不是容易動心的人,也許只是來到這世界後,自己也異常了,才會對陳更如此作為僅僅惱怒一陣就算了。

    甚至對他終於放心地卸下面具,感到有些欣喜。

    “笛子。”他突然說道。

    “啊?”

    他把手一攤,笑道:“笛子。”  

    “幹嗎?”

    “小小一根笛子,你還怕我貪了去?”

    想想也是,就遞到他手裡。

    他卻十分自然地舉起笛子,就要湊唇。

    “等……”我趕忙舉手阻了他,想想又覺得這更是不妥,畢竟他是宮主,我市奴僕,哪有奴僕阻擋宮主的道理的?

    他卻沒有如預料中的發脾氣,只是奇怪的問道:“怎麼了?”

    趕忙指指笛孔,說道:“我剛用過,還沒擦……”

    “喲,小影也會害羞麼?”他突然湊到我臉上輕咬了一口,意味深長地道,“咱倆之間什麼都有過了,還怕這點?”

    真是厚顏無恥得讓我氣結。

    他將那杆我剛用過的笛湊唇吹了起來。

    激越的,張揚的——原來他的笛也吹得那麼出色。  

    看著他高大的身影在白皚皚的雪地里佇立,背景是被雪壓得愈發挺直的墨綠濃松。散落的零碎鬢髮在吹拂的冷風中輕輕緩緩地飄蕩。

    突然很想捧腹大笑一場。

    我竟然也有今日?竟然也會喜歡人?

    喜歡他不是因為他的樣貌,不是他的地位,而是擁有如此樣貌、如此地位的他,也會對我展現出的不經意間的柔情。並不在意眼前的我只是個供他使喚的小廝,不在乎梅若影只是個任人輕賤的戲子。

    我還以為自己沒有閒情逸緻去觸些你儂我儂的事情,想不到啊想不到……

    只是到最後,竟然還是喜歡了一個男人。

    我不是已經變成男人了麼?這豈不就是傳說中的斷袖之癖、龍陽之好?

    可是,一想到如周妍那般的艷麗女子在我身上做八爪章魚狀,我就一陣抖。她有的東西,我前世時就有了,而且這樣的妒婦,倒貼給我半個都嫌多。

    還是,認命吧。既然梅若影留給我的身份就是個男寵,那就將錯就錯地延續下去吧。

    喜歡就喜歡了,又有什麼了不起的?

    我也是人,我也有心。  

    何必掙扎,何必抗拒?

    他把笛子插回自己腰間,向我笑得十分可惡:“我吹得比你好多了吧,所以這笛子配我才合適。”

    看他竟把一支小小的竹笛也拿去貪了便宜,不由好笑。也許是我轉世來這之前就已經活了二十有六,大概還比他長了一兩歲。現在看他哪像二十好幾的人?分明就是個小屁孩。

    像他這樣有著眾多家室的人,自是不可能一心一意回報於我的。

    也是我強求了。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這時空的人本就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憑什麼為我一個外來的異類而改變?如果他反過來要求我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我肯定也不會答應。

    突然想起表姐曾說過的話。

    她那時已比我高了不止一個頭,撫著我的頭髮,有些擔憂地對我說著:“小陽啊,最讓我擔心的就是你,你對別人總是太好,對自己也太苛求。總是照顧著別人的想法,總是別人想要你做什麼你就去做什麼。這樣會很吃虧的。”

    那時我還是少年不知愁滋味,樂呵呵地答道:“沒關係啊!我只會這樣對待我喜歡的人啊。那些我不喜歡的,打死我也不要理他們!”  

    “呵呵,小陽,就算是這樣,也足夠讓人擔心的了。”

    讓人擔心麼?

    可是,我喜歡一個人,願意為那個人著想,是我自己的決定。

    對一個人好,也不是以對方的回報為交換條件——情誼畢竟不是做生意,不能講究平買平賣。

    要娶三妻四妾是他的事,要留下來是我的事。

    真的有那麼吃虧麼?

    我眨眨眼,看著眼前那個若有所思的人,決定不再想這個想不明白的問題。不明白的問題待以後再來解決吧。

    宮主就宮主吧,僕從就僕從吧,三妻四妾就三妻四妾吧,吃虧就吃虧吧……又有什麼了不起的了?

    思緒一轉……

    不過……現如今,卻有一個更為嚴重的事情。

    ——他是男的,我也是男的,也不能總讓他在上面啊……

    想到各種各樣讓他臣服身下的辦法,我咯咯地笑了開來。  

    對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他似是覺得我這笑十分可惡,兩眼一瞪,問道:“笑什麼呢?”

    我如今人小力弱,怎能讓他知道心中計策,忙搖了頭道:“我笑你堂堂一個青陽宮主竟然連一個笛子都要貪,這么小氣,莫不成是個假宮主吧。”

    “哪裡哪裡,他拿著笛子在嘴上親了一口,說道:“這可不是那些凡簫俗笛能夠相提並論的,這可是我的親親小影用過的,多少銀子也換不來。”

    ……

    轟的一聲,一個悶雷在我腦里炸裂。

    他竟能做出如此毀滅形象的嘔人事,我開始為自己的決定後悔了。

    第12章 疑人偷斧

    時光總是飛逝。

    蒼茫無色的寒冬總是在最為燦爛的紅楓後逼近,暗沉寂寥的夜幕總是會在霞光最為燦爛時降臨。

    當沉浸在幸福中的時候,總是會有各種各樣的理由讓人不得安定。

    尤其如今,恍惚間又回到了幼年。  

    我總是喜歡趴在長輩的懷裡賴著不起來,要是叔叔嬸嬸們回到了家裡,我也喜歡牽著他們的衣角走哪跟哪。甚至有好幾次,似乎是跟著他們到了廁所門口還楞是扯著不放開。

    老人們見到了,就會笑呵呵地把我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開,抱起來親兩口。

    如果是來探親的表姐楊捷見了,就會十分無奈地一邊掰我的手指,一邊嘮嘮叨叨地喃我:“你這粘人的小東西,不會自己走道可是要吃虧的啊。要是被哪個人拐跑賣了,說不定還會幫他點錢呢。”

    我就會傻乎乎地仰頭衝著表姐笑。

    稍微長一些後,就會開始反駁著說:“可是我只會跟著我相信的人啊。要是那些七七八八的人啊,打死我都不會理他們。”

    她每次聽到,也都會哭笑不得地說:“唉!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如今想來,她雖不是老人,卻也是我的前輩了。

    我如今被錮在濕冷的牆上,垂著頭,再無心情看眼前的人。

    曾經很喜歡《阿甘正傳》。

    尤其記得阿甘的母親躺在病床上,對阿甘說的一句話。  

    “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遠不知道你拿到的下一顆會是什麼味道。”

    人生,就像一盒有很多味道的巧克力糖。只是對於我來說,這一次挑到的,卻太過苦澀。

    一絲無力的津液沿著嘴角流下。我平時非常排斥自己不顧禮儀的行為,總要想方設法避免。可是這一次,已經沒有精力去做這種維護形象的工作,反正也已經沒有形象了。

    沒有靠咬下唇來轉移對疼痛的注意力。反正不咬也痛,咬了更痛,我又不是笨蛋,幹嗎要自己傷上加傷?

    突然又想起初中同學寄來的賀卡上,也寫著這麼一句話。

    “人生就像吃紅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放屁。”

    那是一個蹩腳的男孩寫給我的,我當時並不知道他想表達什麼意思。過了好多年,才聽他說,其實那是封情書。

    可惜我看不懂,我倆就像雞同鴨講,不是同一國的,不懂彼此的表達方式。

    抽了抽嘴角,想笑。

    我和陳更,豈不也是雞同鴨講了麼。

    而他,竟然還是我曾經全心信任的人。  

    真是失心瘋了才會信任他。

    真的是,太天真了。

    “還有力氣笑?”那個聲音冷冷冰冰的,比身後的石牆還冷,比腕上的鐵圈還冷,再沒有一絲曾經熟悉的溫度。

    “為什麼不能笑?”已經許久沒有吭聲,這一說話才發覺聲音已經啞了。

    “有力氣,不如把一切都說出來。”

    能說什麼?

    還可以說什麼?

    我其實什麼都不知道。

    “我已經,已經把一切都告訴你了。”

    “你以為我會信?”他說,“那這封信如何解釋?你又如何解釋你與司徒茂間的血緣?”

    “那封信不是我寫的。”

    “不是?”面前那人冷哼一聲,“筆跡呢?難道不是你的麼!能探聽得到青陽宮防務的人,除了你還有誰!”  

    我抬起眼,不含任何意味地看他一眼。

    他面上又戴上了那個面具,在我面前。

    他是不會信的了。

    那筆跡就不能是別人模仿的麼。

    如果我真要當jian細,肯定要改變字跡,省得給查出身份。

    可是他不信。

    我告訴他自己其實是另一個世界裡來的,其實是死過一次的人,其實前世……

    他自然不信。

    梅若影那天的落水昏迷,他說是苦肉計;我醒來後推拒十八室的地位,他說是欲擒故縱;與他平靜安穩度過的一年半,他說是我虛以委蛇……

    “你想聽什麼?”

    “還要裝傻麼?司徒若影,司徒公子!”

    我又垂下頭去,不想睬他。

    我喜歡看書,不限門類。所以也看了許多史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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