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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低頭看看懷中滿面泥灰的人,突然想起當日在戰場上所見那驚為天人般的容顏。他本以為那是若影為了氣他而易容所成,今日聽林海如所言,竟然似是他的真容!

    試問天下誰人不愛美人,他雖不知道梅若影得到什麼際遇才能脫胎換骨,然而以當日之容姿,衣袂飄灑處如同飛天臨空,長發飛揚處更勝長風亂舞,即便是身邊美人如雲的劉辰庚,思及今後能得如此絕世之人相伴,也不由得一股暖流衝上心口。

    也因此心中有所感悟,難怪林海如以前並不與自己為敵,而梅若影出現後,才如此針鋒相對。

    劉辰庚卻不知,林海如與他一樣,也是戰場那日才首次見到卸下偽裝後的梅若影;他更不知,林海如當時一心要護著對方平安,根本沒有餘力注意容貌的變化。直到回到營帳為他療傷,才愕然了片刻。而之所以愕然,便是思及如此臉孔難怪要每日改易容貌,於是更為若影今後的生活而憂心。

    他並不知道,僅僅在面對著梅若影素顏這刻的反應,已經足夠斷定兩人用情用心的深淺。

    他道:“就算你今日將他帶走,你能為他做什麼?他身上傷病皆由我而起,我自要負上責任,你也知東齊皇宮,珍藥無數,御醫如雲,你就忍心讓他隨你漂泊江湖去吃這風塵苦楚?”  

    “七殿下,當年一碗認親之血就能陷他於萬劫不復之地。如果你帶他回去,宮中小人jian細定不會少,人人知道他是司徒氏所出,更是知道他笛曲可控人心,如妖,你能保證他不被眾口鑠金,積毀銷骨?你能保證自己不會上這三人成虎之當?”

    劉辰庚聽他這麼說,臉上陣青陣白,終於不欲糾纏,冷笑道:“林師弟,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今日就是你我最後一次同門相稱,今後好自為之!”

    被攬在劉辰庚懷中的梅若影一直裝暈,到此時心中一凜。他不敢睜開眼睛,只能憑聽覺判斷周遭情況,便不知道林中那些似被控制了的人馬,只以為林海如孤身前來,不由大駭,唯恐他吃了虧。

    不出所料,他只覺得劉辰庚猛然之間向後躍出,兩耳中刺啦聲響頓起,遠近數處竟似憑空冒出人來,破風聲鋪天蓋地而去。突如其來的一聲嬌叱過後,傳來林海如幾不可聞的悶哼。

    梅若影再也顧不得心虛,大睜眼睛看向聲響發出之處,一看之下,幾乎睚眥欲裂。

    的cbcb58ac2e4962保護版權!尊重作者!反對盜版!@Copyrightof晉江原創網@只見一抹青鋒,自林海如的衣下透出,斜插出左胸的劍尖猶晃。  

    一瞬之間,原來可以看到這麼多。

    林海如,身後站著一名女子。

    那女子,面貌應是鮮妍剛美,然而帶著深暗的神情。

    那女子,應是正要抽出透衣而出的長劍。那劍白晃晃刺眼,透過深綠如墨的衣服穿出。那墨色,不知是因了絲緞的本色,還是被濃稠的鮮血暈染。

    那女子,不待抽出,卻又舉起另一把匕首,向那毫無防備的頸項割落。

    而林海如,正直直地看著他,一雙烏眸深邃得看不到底,也似乎忘記了回身還手,隔著數丈之遠,牢牢地膠結著梅若影大睜的雙目,就像要把人刻進心底最深之處一般。

    原來一個人的眼睛,可以這麼深。

    原來一個人的眼睛,可以包含這麼多的情感,不曾用語言表達,然而卻能直達心底的情感。

    “不要……”

    “什麼?”劉辰庚察覺到懷中的掙動,又聽見那一聲微弱的乞求,有些驚疑地低頭想要看向懷中。然而就在這一刻,短短的眨眼交睫之間,一股巨大無匹的內力狂涌而來。  

    *****************

    噩夢,仿如噩夢。

    墜入深淵。

    身體凌空,不斷下墜。風聲在耳旁不斷吹落,髮絲打在面上,疼痛如冰凌刺扎。

    眼前漆黑一片,然而心中卻是一片空白,所以止不住潛藏在體內的力量的涌動,所以顧不上是否會失去控制。

    有一個聲音在大腦的最深處命令著——退下去!

    ——你這是在自尋死路!

    ——你撐不過,這麼激烈的動作!

    這聲音,若有形,實無質。帶著溫柔誘惑,帶著沉重的責備,潺潺擾擾,往還不斷。

    熟悉,而懷念的聲音。

    然而有什麼辦法呢?已經太累,累得足以忽略這伴隨了靈魂二十多年的聲音。這來自靈魂最深處的命令,這來自前世留下的印記,纏繞了他這麼多年,也該讓他從中解放了吧。

    耳邊有風的聲音,有人的聲音,大概是怒吼,大概在慘呼,不過那聲音被阻隔在很遠的地方,模模糊糊聽不分明。又或者,是他不想聽。  

    可是為什麼,在力量奔涌的這一刻,是這麼悲傷。想要向野地中的孤狼一樣嚎叫,在深遠的叢林中,在突兀的石角上那樣不顧一切地喊叫。

    最終沒有……

    好冷,表姐,你知道麼?為什麼會這麼冷,不知道從哪裡會湧出這麼寒冷的氣息。

    簡直,能要人命。

    為什麼,沒有把握住,那每一次的機會。

    直到,那一柄白晃晃的利刃,透衣而出。

    劍端晃動,像為了嘲笑而露出的森森白牙。

    表姐,你說得對,若無心,如何有傷?

    然而你也不對。

    曾經因為被懷疑背棄而想要遠離人群,但是認識了這麼多人之後,才知道,人畢竟是人,要讓人無心,比登天還難。

    即使是那無心的竹,靜駐山林,不蔓不爭,也能得天地雨露的潤澤,在空空竹節中,逐漸藏起清澈的水流。

    ****************

    似乎,有人在叫他。頭腦還是昏昏沉沉的,胸口更是沉甸甸地冰冷,這刺骨的冰寒,幾乎能凍結了心肺和血液。  

    就在他不自禁地打著顫試圖抗拒這股冷意時,背心上卻傳來一股源源不絕的暖流,立刻將那壓迫緩解了幾分,耳邊的聲音也漸漸清晰了起來。

    他抬起眼,眼前的黑霧慢慢散去,一張熟悉已極的面龐近在眼前。那面目一如以往的潤雅,然而卻帶著並不常見的惶急。

    背心上傳來的暖流深厚綿長,循環不息,壓止了洶湧狂猛的涼意,耳目又清晰了幾分,於是聽到有人在近旁,用嘲諷的語氣說道:“看,玩過火了吧!”

    那聲音清澈中帶著威嚴,縱使是做慣萬人之主的劉辰庚,也沒有這種天然自成的雍容氣度。

    梅若影順著聲音略略側了頭看去,卻見一襲灰影向他攏來,還不及看清來人面貌,下顎已是一緊,緊咬的牙齒便鬆了開來,轉瞬間滿口便都是清甜的香氣。被塞入的藥丸入口即化,還不等他驚異反抗,就盡數流入喉中。

    梅若影畢竟幾乎是打從出生就一直和藥物打交道的,味覺靈敏無比,儘管這世界中許多藥材是前世所沒有,然而只要讓他親嘗之後,便不會忘記其中味道。所以即便是仍然有些暈沉,即便這藥丸中放了清火的藥引,他仍是辨認出了那一味主藥。

    還來不及驚愕,背心那股暖流越發的強烈,引導著喉中的藥氣流遍全身。  

    眼前越發的清晰,梅若影凝了凝神,終於看清自己已經掙開了劉辰庚,站在遠離那人數丈之外的梧桐樹下,而另一個人牢牢地擁著他,沒讓他倒下。眼前一片墨黑的綠意讓他心中一陣激靈,趕緊又抬眼看。

    並不是做夢,擁著他的人,正是林海如。

    可是,這怎麼可能?

    剛才,剛才他不是……

    林海如見梅若影滿臉的不信和迷茫,終於露出了笑意:“你這縮頭烏龜,可真把人給嚇死。”

    他還是很疑惑地看著他,突然渾身一陣顫慄,急急忙忙地掙開被困在林海如懷裡的雙手,然後便往他胸口摸去,可是扒拉了一陣,只見他胸前衣服留下了被利器刺破的細長的裂痕,然而仍舊絲滑干慡,沒有一滴血跡。那衣上依舊是輕輕淺淺的松子薰香,哪曾有什麼染血的腥臭。

    可是,他明明看著那柄利劍從他胸口斜透出來……

    原來他眼中所見其實大有文章,其實那林海如武學成就本就已臻一流境界,又端的十分狡猾。

    他早知劉辰庚身邊必隨暗衛,也察覺了有一人就潛伏於樹下陰影,甚至連那不可能聽見的劍刃破空的聲音也辨認得清清楚楚,就在那柄吹毛可斷的利刃將要到達後心時,只稍微側了半步,就讓那劍刃自左腋下斜斜刺入衣服。  

    他身體柔韌修長,衣服又寬大垂揚,只將胸口又偏了數分,便讓那殺人的利器擦肉而過,透過胸口的衣襟穿了出來。

    這兩下動作說得簡單,實際上包含了多少年的功力積累,也是一言難名的。至於持劍女子要將兵刃拔回,又早被林海如夾得死緊,劍上傳來無法掙脫的吸力,逃脫不能。

    林海如見梅若影不甘心地在自己胸口衣服上翻來覆去地看,笑意越發地深,抬起手來,撫上他的烏髮。

    他雖然知道這次終於帶了那名神通廣大的教主回來,若影應該不至於有事,然而適才看見他不管不顧地掙脫,又一路突破暗衛的圍擊沖向自己,那心,始終還是顫慄了的。

    原本是被這人的不知自珍給激怒,只想稍微嚇嚇他。結果被嚇到的,還是自己。

    “既然這麼放不下,為什麼老是要走呢?”他將他深深地擁入懷中,只想用自己的身體和氣息,把這個倔犟任性憋悶又讓人放不下的人埋緊

    第102章 潛龍在淵

    那名灰衣人見他們這樣,臉上的笑意也越發的擴大。聽到地上窸窣聲響,不緊不慢地轉過頭來。原來適才被梅若影一把煙霧迷暈的暗衛已被劉辰庚救起。  

    劉辰庚將自己人救起,只有師妹孫鳳梅無法顧及。她適才躲在林海如近處偷襲,之後又被林海如連點穴道定在原地。現在就算劉辰庚想救她,也根本無從下手。

    灰衣人往劉辰庚面前又走了一步,仰頭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流動著的殘藥……只吸了一口,他就低下頭,然後,自那緊閉的唇中傳出低低的笑聲。

    不為其他,只為那個首次見面的後輩,竟然只用這麼粗淺的迷藥防身。不過這無可奈何僅僅只是片刻的工夫,很快他就瞭然了——這孩子,大概是把上好的迷藥都用在了他有著神醫稱號的弟弟和有著毒王稱號的“弟媳”身上了。

    這個灰衣人不是別人,正是白衣教現任的教主,聶憫的同胞兄長——聶憐。

    聶憐此時一笑,卻令正要下令攻擊的劉辰庚又是微微一怔。

    皆因他身形飄逸,而那一舉一動,都散發著因歷經滄桑而凝聚沉澱的魅力。自陰影中走入陽光,那面容俊逸得無法形容。即使只是普普通通一件灰色的粗布長袍,在他的穿著下也似乎散發著朦朧的光彩。

    只是隨隨便便一站,一步,一笑,就讓觀者不自禁地屏息凝視——滄海桑田之凝練,亦不過如此。

    這樣的風姿,只有那日身著紅衣縱馬而來的司徒若影堪與媲美。

    如果說當日之司徒若影是那深不見底的深淵,遠離人跡,引人探看,然而越看越深,卻是總無法接近;則聶憐就似那沖天山崖周圍飄繞的雲霧,似近在人身,恍若可隨手握入掌中,然而無論如何抓攏,那雲霧始終若即若離,似挑逗又似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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