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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你還看得出來了?”

    “自然自然,我家公子這兩天天天都在彈你留下的曲譜呢。”

    我心裡一凜,上次只是熬不過他的軟磨硬泡,才無奈地奏了一曲鳳陽花鼓。那曲子對鄒家的女子來說是極為熟悉的,小時練指法時都要倒彈如流,在這兒卻是從未有過的譜。

    他竟能聽一遍就記得住麼?

    且不說林海如,就連這小六兒,看上去呆頭呆腦的,也能聽得出他是在彈我奏的曲。

    我畢竟都是藉口說是授業師傅授藝時偷學的,如果他們記了譜去與梅若影的師傅對質,那豈不是要被拆穿了這個大牛皮?

    不過想想,他們應該也不會為我一個不起眼的小童千山萬水地跑去南方找個戲子對話吧,忙把這些讓人冒冷汗的想法撇了。

    “小黑哥哥在這兒幹啥?”他又問道。

    “當門神。”我撇撇嘴說道,“小孩子家家的,什麼也不懂,還不快回你家院裡去侍候著。”

    “哦,我知道了,不過我家公子說,今天沒什麼事,放我一天假。”  

    他呆呆的,也不知我是不想再和他說下去,只點著頭說話,也不離開。

    我嘆了口氣,把話挑明,道:“宮主在此處,你還是快迴避吧,免得等下宮主見我們閒聊要不高興。”

    他呆了一呆,突然問道:“這不是周院的小院麼?宮主在這裡幹嘛?”

    我幾乎要吐血,青陽宮主在他的妾室屋裡,還能幹什麼事情?

    而且這異樣的聲音……

    可是我也不忍教壞小孩,只得揮揮衣袖罵道:“賊小子,還不快去廚房告訴大娘,幫我留碗玉米梗子粥。”

    他也被我使喚慣了,吐吐舌,連蹦帶跳地跑了。

    我已經是站了一夜,又等了許久,已經又冷又餓,懷中那個包子沒一會兒也和我體溫差不多了,我看把它的溫度也剝削的差不多,就趕緊送到嘴邊大口咬下。

    雖然有些面上的真氣護體,但是怕別人發現我本身的功夫,也就沒有調動已經充填了半條任脈的真氣,所以吃得這麼狼狽也是情有可原的。

    堪堪將包子吃了個大半,那邊的房門卻突然開了。我愕然看去,只見陳更穿戴整齊,肩上披著長袍,緩步走出主屋。  

    第6章 歲寒三友

    堪堪將包子吃了個大半,那邊的房門卻突然開了。我愕然看去,只見陳更穿戴整齊,肩上披著長袍,緩步走出主屋。

    剛才周妍還叫得快翻了天似的,怎就……結束得這麼快?

    衣服底下,恐怕還有些情事餘韻吧……

    可是陳更卻是一臉煞氣,好像剛才根本不是在進行床第之歡,而是仇人對決似的。

    我趕緊把口中的包子快嚼兩口,囫圇吞下,順勢恭敬地垂手而立。

    “剛才你和誰說話?”

    “稟宮主,是林宮屋裡的小廝,剛吃早餐路過的。”

    他臉色大概又是不好了吧,總之聲音有些生硬地說道:“你當差時要認真專注,不要和什麼亂七八糟的人說話學舌。”

    “謹遵宮主令。”我答得恭敬,怕他又抓住把柄找碴。但是,這是他的地盤,人也是他家的奴僕,能有什麼亂七八糟的人?

    他頓了一下,似乎在上下打量我,考較我的誠意。  

    半晌才舉步離開,道:“好了,我們回去吧。”

    我有些猶豫地看看主屋,囁挪地道:“呃,那我去給周院燒水淨身。”

    “你是我的小廝還是她的小廝?”他頓足回頭,目光灼灼地看我,“她自己還不會叫人?你回去燒我的水去。”

    “是是,小人糊塗,宮主英明!”真不知道是我糊塗還是他糊塗,昨夜到這裡的時候,明明就是他把這處的奴僕屏退的,獨讓我一人留下。如今周妍累了一夜且衣衫不整,讓她去哪找人。

    我剛開始跟他的時候,還覺得他寬宏大量,其實是個不錯的主子。可不知為什麼,他這兩旬來性情突然大變,逐漸傾向於喜怒無常。

    本來他喜怒無常與我也無甚關係,可他卻常常拿我開涮。算了,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人家常說近水樓台先得月,我看陳更這莫名其妙的月大概是誰都不想要的。

    但是……如果藉口留下來,我還有可能能瞅空兒溜去廚房吃我那一碗最愛的玉米梗子粥。現如今,跟著他陳更陳大宮主,嗚嗚,我的熱乎乎的粥啊!  

    我在心裡哀號一聲,認命地跟在陳更身後離開了這裡。

    ***************

    回到他居住的沉露居,搶先一步為他打開門,自顧轉身招呼其他僕役去忙活他的洗澡水了。

    以前看小說看得輕鬆,總以為那些大名鼎鼎武功高強的什麼掌門了、莊主了之類的,洗澡要麼就洗溫泉,至不濟也有個熱氣蒸騰的游泳池。見到了陳更才知道,武林高手高手高高手,大派掌門掌門掌掌門,也是可以用兩桶水搞定個人衛生的。不過這也多虧陳更對奢華的生活似乎沒什麼興趣。

    一切就緒,宮主大人也去自個兒洗澡了。

    其實我倒挺期待他招呼我去伺候的,並不是為了看他的裸體——拜託!干法醫一行,裸體還看得少了?更何況此生此時,他有的我全都有。鄙人只是想看看他面具下的那副面孔,就像當年看《火影忍者》時,總想著看看卡卡西真面目的好奇一樣。

    不過,眼下某家對睡眠更是感興趣。

    現在我侍候著陳更,要比他早起晚睡。

    每天有段時間他是不需要我跟隨的,那段時間我卻也不得空閒,要到練武場子裡和那些肌肉隆隆的男人們摔爬滾打。剛結束了野蠻運動,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又要跟著陳更四處轉悠了。  

    真困!幸好沉露居的下人很少而且嘴也嚴,所以我也不用注意形象。於是心滿意足地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可憐這身體正是長個子的時候,深度睡眠不足的話,腦垂體是不會產生足夠的生長激素的。

    正向暖房走去,準備把屋裡收拾停當,也好讓宮主大人一洗完就有暖床可睡。卻突然聽得月洞門外傳來踩雪聲,而且頗急。

    慢悠悠回頭一看,原來正是小冉匆匆行來。他已比我高了一個頭,讓我好生羨慕。

    “嗨!小冉哥啊,走這麼急做甚,小心滑著,別忘了傷筋動骨一百天啊!”

    “你怎麼這副模樣,好像一夜沒睡似的。”小冉沒到我面前就嚷嚷起來,道旁鏟雪的長工見他風急火燎似的樣兒,也捂了嘴笑。

    暗嘆口氣,情知自己大概是雙目紅腫,髮髻散亂,也不和他辯駁,說道:“宮主正在淨身,陳總管有事?”

    自我當了陳更的小廝,原來的待遇卻仍然維持不變,小冉仍跟著侍候,只是因為我時常不能在屋裡呆著,陳總管又見他做事用心,於是讓小冉跟著幫打下手。

    “我去房外侍候著宮主好了,總管讓你到聽雪軒伺候。”  

    “聽雪軒?……來的是什麼客人?”

    聽雪軒是本是賞雪的好去處,四面種了稀疏的紅梅和矮松,可陳更向來不好風花雪月,只把那當成招待貴客的地方。

    “斜坡地上搭木樁,木樁上鋪木板,木板上搭廳堂,而且還是四面透風的廳堂,有什麼好的。”——陳更曾有一次對我這麼說,讓我當場有點犯暈。

    那可是個很風雅的去處啊!

    “總管沒說,不過看架勢挺不得了的,是三位老……先生。”小僕間平常都是口語慣了的,再加上我新引進的現代版本俗語,越發能無孔不入地滲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去。小冉聽著聽著也就受了影響。他憋這回卻硬是憋了一口氣,沒把老頭兩字說出來。

    也許陳總管事的凝重真的嚇到他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舉步離開。

    聽雪軒是外宅,距沉露居並不近,三步並作兩步地趕到時,只見冷副總管早在軒外兩百步的一叢灌木前等得心焦。

    見我來到,趕緊迎了上來,壓低聲音道:“你可來了,老陳讓我在此處等你,你快去換身衣服。”說著就把我引向一個山丘後。我看得失笑,原來那裡剛搭了一個臨時小帳,恰似首都北京過街地下道里的無水廁所般大小。  

    我也不多廢話,接過旁邊下人遞來的衣裳逕自進了去。

    抖開看衣服,原來是讀書人樣式的雪袍。襯裡是雪一樣的白,外袍則是雅致的墨綠,衣擺處手工繡了藏青的蘭糙暗花。

    這麼大陣帳,來的是什麼人?

    “老陳讓我告訴你,你平日藏鋒藏拙是你自個兒的事,他也不管。但今日不同,著你有多少禮樂文采都須使將出來。待會兒你的身份就是總管從南楚請來的秀才,專責是宮主的伴讀。好好表現,才能讓那三人知難而退。”

    他口中的老陳,就是小冉口中的陳總管。總陳管平日老成持重,做事果斷,行事細膩,敢以“老陳”二字稱呼他的,也只有屈指可數的幾人。

    “為什麼?”我一邊問,一邊換上衣服。

    “我也不甚了解。大概是宮主的父親不放心宮主的學問,特派這三人前來教導。”

    我噫了一聲,宮主還有父親?可是立刻就平了心中的疑惑。人自然是有父親的,陳更也才二十有幾,只要不出什麼意外,父親自然是有的。只是一想到在青陽宮中唯我獨尊的青陽宮主,居然還被父親管著逼著學文化,我臉上的笑就越擴越大。  

    不行啊,陳更,怎麼我覺著你越來越沒地位了呢。

    “那麼,陳叔是想讓那三人安心回去?”

    “正是。”

    冷副回答的時候,我已經整好了衣裳,從帳子裡出來。

    他訝然地看著我仍然繁亂的發角,我不好意思地道:“幫別人梳是一回事,我自己總也梳不好。”

    他嘆了口氣,無奈地道:“我也曾想你總有不擅長的事務,想不到竟然是梳髻子。”說著就把我頭上的烏木簪取下,三兩下幫我挽好又插了回去。梅若影長得本就矮,所以我連蹲下都不必就讓他輕易梳齊了頭。

    他已經四十好幾,孩子也和我一般大小了。也許是見我做事伶俐乾脆,也時常把我當小輩來寵。

    “冷叔放心,我這些天陪著宮主,別的活沒幹,書倒是看了不少,現如今就去現學現賣一番吧。”想了想,又道,“冷叔覺得那三位老者是什麼樣的人?”

    “他們自稱是歲寒三友,應該是文雅智慧之人。”  

    “他們現在在做什麼?”

    “老陳正陪他們溫酒敘舊。”

    我聞言一愣,道:“不是煮茶?”

    東齊人嗜茶,來往會客一般都會由主人煮茶相待,如若無茶,倒顯得主人家小氣,甚至讓人覺得粗俗。

    “不是煮茶,而是溫酒。上好的陳年花雕。”他答道。

    青陽宮自然是不會吝惜那點兒小茶小水的。陳叔平時算帳雖精細,可當花費的時候他也決不會手軟。歲寒三友顯然是貴客中的貴客,如果不煮茶而溫酒,那就是因為他們喜酒不喜茶的緣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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