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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條導火索,很快便被人遞到了梁帝手中——有人密信狀告周陌私下裡串通北胡人,意欲反叛。
這封密信自然是偽造之物,因為這名橫空出世、脾氣倔強又剛硬正直的平北將軍不僅是梁帝的心頭大患,同樣礙了朝中諸位權臣的眼。
為了軍餉問題,他數次在朝堂上與把持朝政的權臣發生劇烈得衝突,在拉攏不成反遭呵斥之後,一眾朝臣便異常想要將這位手握重兵又“不識好歹”的將軍拉下馬。他們利用梁帝的猜忌偽造密信,串通同樣欲除他而後快的北胡人,自導自演了這一出陷害忠良的“好戲”。
梁帝看到密信後勃然大怒,不管是相信也好、順水推舟也罷,他終於決定趁此機會解決這條在自己臥榻之側酣睡的斑斕猛虎。
不久後,梁帝急招周陌回京,而周陌生性老實直率,雖然曾被手下人勸說要小心梁帝兔死狗烹,卻仍舊還是抱著盡忠職守的心思順從返京。
然後,他便被梁帝以通敵叛國的罪名下了大獄。
梁帝本以為一切已然安排妥當,周陌被秘密處死後木已成舟,再加上通敵叛國的“罪證確鑿”,就算民眾朝臣有所不滿也對其無可奈何。卻不料這件事卻被捅了出去,同樣泄露的還有某位朝廷官員偽造密信、陷害忠良的始末。
頓時,朝堂民間一片譁然。萬民請願為周陌申冤訴苦,朝堂上也有人不滿此事,向梁帝頻頻施壓。
眼見事跡敗露,梁帝就算再不甘心,也不能一意孤行處死周陌,不得不繼續“徹查”此事,最終處置了一位偽造證據的官員,洗清了周陌身上叛國的污點。
但儘管如此,已然暴露自己對於周陌心懷忌憚的梁帝再也不敢再重用於他,以免他當真藉機造反。於是,梁帝暗示負責查案的官員捏造了幾條莫須有的罪狀,雖然罪不至死,卻也藉機將他流放苦寒之地,也算達成所願。
比起抄家滅族,流放已然是梁帝最大的“仁慈”了,最起碼人還是保了下來。至於最終能否被順利送往流放之地,而不是中途出現什麼“意外”,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囚禁著周陌的囚車一路緩緩而行,正巧路過白緞所在的縣城。城中市民們自發走上街頭,含淚為這位蒙受冤屈的將軍送行,而白緞也是其中之一——他還記得自己的父親曾在對方麾下當過兵,也同樣感念那一筆送到他們手上的撫恤金。
囚車上的周陌形容狼狽,但神色間卻極為平靜,並無頹敗憔悴之色。他安靜地坐在木製囚籠中,脊樑筆挺,似乎一點也不擔心自己未知的前路,反而仿佛僅僅只是休憩片刻,很快便能再度奮起拼搏。
可以說,白緞自小便聽著這位少年將軍的傳聞事跡長大,對周陌充滿敬意,如今,他在英雄末路之際真正見到對方,卻並沒有任何的失望之感,反倒覺得他想像中的英雄就應當是這幅模樣,無論遇到什麼境況,都折不斷那一根剛強的傲骨。
也許是白緞的目光太過專注了些,囚車上的周陌突然轉過頭來,準確得在人群中尋到了他,與他目光相接。
這一剎那,白緞心口一陣狂跳,他連忙轉頭避開對方似乎直抵靈魂的視線,努力平穩自己的無措。隨後,當白緞再度抬起頭來的時候,囚車已然吱嘎著遠去,只留下一個身穿囚衣的模糊的背影,令白緞有些懊惱,又有些悵然若失。
莫名其妙地嘆了口氣,白緞提著為母親抓的藥,轉身進自己的店鋪,又開始了一天普普通通的勞作。
第30章
最終,白緞的母親仍舊還是沒能抵抗住病魔的侵蝕。
在日子安穩下來、自己的兒子學了一門好手藝,不再被貧苦所迫後,白母就像是長長鬆了口氣那般,身子骨驟然垮了下去。她纏綿病榻數月之久,終究沒有熬過那個嚴寒刺骨的冬季。
這一年的冬季格外漫長寒冷,漫天大雪茫茫無盡,阻塞了交通甚至壓垮了房舍,使得本就饑寒交迫的貧苦百姓更加難以維持生計,老幼婦孺病死凍死者不計其數。
而在這個時刻,朝廷卻並沒有採取任何賑災的措施,各地官員毫無作為,甚至連各種苛捐雜稅也沒有減免,真正應了那句“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正所謂“官逼民反”,常年生活在壓榨之下的民眾終於忍無可忍,紛紛揭竿而起,襲擊了為富不仁的富戶乃至縣衙穀倉,將其中的糧草木炭哄搶一空,就連負責守衛的官軍也從中渾水摸魚。
各地暴民迭起,官府卻由於不少偏遠地區大雪封山而束手無策,在此關頭,還有更加雪上加霜的消息傳來——有一群役夫也趁此機會發動了叛亂,而這一支亂軍卻與普通的暴民截然不同,他們有一位領袖,叫做周陌。
雖然周陌威名赫赫,但朝廷卻並沒有太過將他放在心上。如今的周陌只是一名普通的賤籍,一無糧草二無兵馬,哪怕他有三頭六臂、熟讀兵法韜略,但此時龍困淺灘,就算起義反叛也成不了什麼氣候。
朝廷的輕視給了周陌壯大自己的寶貴良機,他很快便攻陷了一大片城鎮村落、趁機站穩了腳跟,而各地民眾也紛紛響應,自發主動得投入他的麾下、供他驅使。
這些百姓本就因為生計而不得不反抗,雖然他們搶奪物資的物資足以支持他們度過這一個寒冬,但來年開春、冰雪融化之後,等待著他們的卻必然是朝廷毫不手軟的圍剿。
在這般前途無亮之際,周陌的出現無疑給他們指引了一條存活的希望——現在,唯一有能力率領他們對抗朝廷軍隊的,就只有這位曾經力挽狂瀾、將北胡人驅逐出國境的平北將軍了。
為了活下去,這群原本的平民百姓拼盡了全力,迅速在周陌的訓練下變成了一支真正的軍隊——畢竟,曾經的周陌就是這般依靠剛剛被抓去服兵役的普通人,硬生生趕走了彪悍的北胡騎兵,對於訓練這種事情,他極為在行。
開放穀倉充作軍餉、占領縣衙搶奪兵器,周陌的軍隊所到之處,守城的官兵都並未多做抵抗便紛紛投降。一方面是民心向背,民眾們受夠了朝廷的腐敗貪墨、不願意為他們而犧牲自己;另一方面也的確懼怕周陌的威名,不敢與之一戰。
待到開春,周陌手中已然積攢起了一股巨大的力量,而此時此刻,朝廷才姍姍而遲得聽聞這一消息,頓時驚愕萬分,連忙派遣軍隊前去平叛,卻又重演了當初北胡人南下的境況。
朝廷的軍隊在早有準備的周陌面前一擊即潰,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周陌了解朝廷軍隊的情況,但朝廷卻對周陌的實力一無所知,雙方高下立判——而這一次,他們沒有再找到另一位用兵如神的“周陌”,替他們解除此次危機。
周陌率軍一路高歌、勢如破竹,迅速從苦寒之地打入了富庶的中原地區。而與北胡人不同,他的軍隊軍紀嚴明,所到之處不犯百姓秋毫,反而開倉賑糧、救濟民眾,迅速收穫了民心,甚至使得各地百姓對他們的到來歡欣鼓。
而白緞所居住的縣城也是這般僅僅做了表面上的抵抗,便大開城門,迎接周陌的大軍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