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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劉總管。”有些怯弱的聲音響起,引得凌曉循聲望去,只看到一個和她差不多年齡的少女拽著手裡的帕子,臉上掛著些許僵硬的笑容。
“五小姐。”被喚作劉總管的僕人不亢不卑地行禮,隨後向凌曉介紹道,“這位是四房的五小姐。”
凌曉笑著問候了一句,然後做了自我介紹,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下這位古代仕女味頗濃的小姐,有些惋惜她雖然容姿上佳,卻有些小家碧玉,很難相信是孟家這種高門大戶里養出來的小姐。
其實,凌曉一直在懷疑三爺到底為何要將自己叫到孟宅來,畢竟這裡人多眼雜,自己一旦來了,和三爺的關係大概就瞞不住了……這不,剛走了沒幾步,就遇到個五小姐。
五小姐連忙笑著回禮,表情卻仍舊忐忑不安,不過,她最終還是沒有將似乎張口欲言的話說出口,見禮過後便匆匆走了。
隨後,凌曉又遇見了大房的二小姐,這位二小姐性子倒是大方了很多,甚至稱得上有幾分的潑辣跋扈,看著凌曉的目光滿是高傲的審視,不過當聽說凌曉是三爺的客人後,二小姐便立即收斂了高人一等的感覺,雖然極力平靜卻透著難以掩飾的忌恨與恐懼,連話都沒有說幾句也同五小姐一般匆忙而去。
當凌曉跟著劉總管來到正院書房的時候,她已經對於三爺在孟家的地位有了非常直面的了解。簡單來說,就是人人驚懼,卻又不得不依靠。顯然,雖然外人不明,但是對於孟家的人而言,幾年前的那一場權利更迭所留下的傷口,至今仍舊隱隱作痛。
凌曉並不願跟孟家有過多的牽扯,一路上眼觀鼻鼻觀心,不多看人一眼,也不多說一句話,終於來到了書房,卻不料一進門就看到劉銘坐在三爺下手的位置,正匯報著什麼。
此時想縮回去已經來不及了,凌曉當真不知道剛剛那劉總管是不是專門來害她的,明知道三爺在會要客也不打聲招呼就直接讓她進來,犯了這樣的忌諱,他還能得到什麼好處不成?
聽到動靜,劉銘一驚之後扭頭,看到是凌曉,表情中頓時帶上了幾分的古怪,而三爺倒是早就知道了一般招了招手,喚她過去,隨後半摟著她,讓凌曉在身邊的榻子上坐了。
頓時,劉銘看上去更顯怪異,似乎驚覺到了什麼,一雙眼睛在三爺和凌曉身上轉來轉去,直到三爺提醒他繼續往下說,才勉強收回心神。
凌曉自然也不是傻的,連劉銘都明白的事情,她怎能想不到?顯然,這一切都是三爺有意安排,否則那位劉總管也不可能這麼膽大,而三爺如此做的原因,大約是想告訴凌曉,他願意交給她足夠的信任。
回想起前幾次自己主動在三爺會客的時候避開,三爺雖然不動聲色卻也稱不上和悅的表現,凌曉越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心裡不由得逐漸激動起來,心臟跳動的速度也似乎加快了幾分。
倘若她真能得三爺的信任,能夠在他手底下做事,證明自己的用處和價值,那麼凌曉便不用像如今這樣事事謹慎小心,唯恐自己說錯做錯了。
畢竟,放在身邊逗趣的玩物和得力的屬下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概念,前者可以在沒了興趣之後隨手就丟,而後者除非犯了大錯,否則不會被輕易處置。
——只要三爺能給她信任的話,她一定可以抓住機會,證明自己!這樣一來就算寵愛不復存在,她也能憑著自己的能力有一席立足之地!
凌曉的目光灼灼,壓抑著興奮與期待,雙眸璀璨若星,開始凝神傾聽劉銘與三爺的對話,而一直分了些許心神在她身上的三爺自然不可能錯過這一絲的變化,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許:“剛剛整肅了滬市,就打算把爪子伸到外面去了?你倒是野心不小。”
“嘿,這不是三爺您教的嗎?斬糙除根,一鼓作氣!滬市雖然現在是在我手裡,但是周圍虎視眈眈這塊肥肉的傢伙可多了去了,我若是止步於此,大概過不了幾天就會被困死在這裡,還不如乘勝追擊!”劉銘摩拳擦掌,信誓旦旦。
“後防不穩也無所謂?”三爺挑了挑眉。
“後面,我會留些信得過的人,而且,不是還有三爺您嘛!”劉銘有些諂媚地說道,“有您在,晚輩我自然是一千一萬個放心!”
“少來!”三爺笑罵,“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怎能插手?如今你闖出了名堂,不再是我手下的人了,自然要分割清楚些才好。”
劉銘聞言,面色一肅:“三爺,您認為我劉銘是那種忘恩負義,過河拆橋之輩嗎?!你的教導提攜之恩劉銘沒齒難忘,沒有您就沒有今天的我!晚輩知道您不屑這個,以您的能力,倘若想要,整個滬省早就是您的了,哪裡輪得到其他人?其實,我也不在乎這個,我只是想讓人知道,我劉銘不只是個混混頭子,也是能像大丈夫一樣闖出一番天地的!倘若三爺您因為這個跟我生分了,要劃清界限,這個滬市老子不要也罷!”
說到激動處,劉銘一拍案幾,連以往在三爺面前不敢說的混話也冒了出來,雖然剛出口就發覺不對,卻仍舊梗著脖子沒有改口,漲得面紅耳赤。
劉銘一片赤誠,三爺面上的神色也暖了暖,有些無奈地點了點頭,應道:“行了,我也不過是隨口一說罷了,倒沒想到你這樣激動。你的就是你的,我本不願插手過多,免得落人口實,以後也因此而跟你鬧出矛盾,但是倘若你有難處,我自然也是會幫忙的,而我若是有了難處……”
“三爺您有難處,劉銘就是拼了這條命,赴湯蹈火也會幫你辦妥了!”劉銘打斷三爺的話,拍著胸口保證,字字鏗鏘。
話已說到這份上,便沒有必要再多言了,三爺微微一笑,讚許地點了點頭:“你想去肅清周邊便去吧,滬市還有我呢。”
劉銘大喜,連連謝過,像是得到父母師長嘉許的孩子——雖然看外表,三爺比他還要年輕上幾歲。
多年的投資終究有了回報,三爺早就看準了劉銘這個人,將他從一文不名扶植起來,雖然如今僅僅是滬省,未來幾年卻會成為雄踞一方的軍閥。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在這個亂世,只要你停止攀登的腳步,就有可能成為別人的耳食。三爺雖然看上去清淨淡泊、無為無治、與世無爭,卻以極為精準的眼光網羅、培養各個方面的人才,讓他們死心塌地、感激涕零、尊敬欽佩,而三爺只需要坐在他們的背後,既安享和平、風雨不侵,又令人望而生畏、不敢有絲毫輕慢。
這樣的做法是極難的,因為首先你便要已然站到了高處,令人只能仰望,其次你要慧眼識才,不浪費時間在庸才身上,也不能培養會反咬主人的白眼狼,最後,你要能一直維持住這份崇拜與感激,永遠用著高人一等的眼光指點江山、揮斥方遒,不留任何的敗筆,不讓任何人有小覷的機會。
凌曉自問就算重生個十次八次,自己大略也是達不到這種高度的,所以,她也只能當三爺手下被馴服的獸,就像是劉銘那樣,早已習慣了為三爺的每一次嘉許而興奮不已,為了三爺的每一次蹙眉而暗生懊悔。
連如今的劉銘都仍舊習慣性地依靠三爺,以三爺的意見為準繩,為三爺馬首是瞻,自己同樣這樣的話,大概也稱不上有什麼太過丟人的,不是嗎?凌曉暗暗安慰著自己,依在三爺懷裡,悄悄鬆了口氣。
——她也只是和劉銘一樣,被三爺完全馴化了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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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考試歸來~按照約定來繼續更新啦,大家麼麼噠~雖然說好是下周見面,但是上午考完了下午就動筆寫了,看我多乖!
感謝 lingling 和 花殤丶落(X2)妹子扔的地雷=3=
☆、第四十四章 青年(五)
三爺似乎是打算搬回孟宅居住了,在打發走劉銘之後又立即開始整頓孟家的內務,雖說自古有男主外女主內的傳統,但是三爺沒有娶妻,孟家便沒有名副其實的女主人,就算是有人想要越俎代庖,也絕對不敢在三爺沒有鬆口的時候跳出來自找麻煩。
儘管男子插手內宅之事有些受人詬病,但是卻顯然沒有人敢管到三爺的頭上來,一眾僕人噤若寒蟬地聽著他淡聲吩咐,不敢有絲毫的反抗,就連受到傳喚匆匆趕來的幾房太太也只能安靜地坐在一邊傾聽,沒有人多說一句話。
凌曉坐在三爺的身邊,頗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因為儘管沒有人敢說什麼,但是那些審視的視線仍舊刺人得很。
凌曉知道,按理說,自己是絕對沒有資格坐在這裡的、旁聽別人的家務事的,但是三爺不吩咐,她就不敢走,也只能這麼直挺挺地坐著,實在是有苦難言。
家中各種細碎的瑣事實在是太多,偏偏還可大可小,讓人不知應當管還是不應管。三爺聽了片刻就有些厭煩了,斜靠在榻上微微蹙眉,修長的手指擺弄著腰間荷包上的流蘇,突然用套在拇指上的玉扳指輕叩了一下荷包上的白玉掛墜。
清越的碰撞聲打斷了被喚作楊嬤嬤的中年女人的匯報,頓時讓她噤口,不知是否應當繼續說下去。
楊嬤嬤是孟老太爺繼夫人的陪房,一直協助繼夫人管理家事,三爺上位後將繼夫人遷了出去,自然也奪了她的管家權,卻將楊嬤嬤留了下來,經她之手處理內宅的事情。
楊嬤嬤顯然了解三爺的為人,儘管忐忑至極卻連偷看一眼、辨明三爺的臉色都不敢,當她不說話之後,整個廳房內顯得寂靜一片,似乎連呼吸的聲音都停止了。
片刻,三爺終於緩緩開口,交談的對象卻並非是孟家中人:“曉曉,這些事情,你都聽明白了沒有?”
凌曉連忙坐直了身體,看了看三爺的表情,然後乖順點了點頭:“都聽明白了……”
“看起來,你學過這些?”三爺滿意地微笑了起來。
“這……”凌曉啞然,她會管家還是因為上輩子做過沈家太太的緣故,雖然沈家經歷大劫破敗了許多,卻也仍舊有著先前東北望族的排場,作為沈隨鈺的妻子、沈家紮根滬市的幫手,凌曉在嫁過去之後也理家是自然而然的事情。當然,這個原因是不可能說給三爺聽的,凌曉沉吟了一下,斟酌著用詞,“我的確是學過一點,畢竟父親說我也到了要出嫁的年紀,應當學學這方面的事情了,但是雖然稍有涉及,卻並不精通……”
“稍有涉及便好。”三爺輕輕頷首,“我乏了,懶得管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以後就都交給你吧。”
話音未落,整個大廳內就響起了一片抽氣之聲,就連凌曉也愣在那裡,幾乎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
“三爺……?”凌曉試探著發問。
“怎麼,你不願?”三爺挑眉。
“這如何使得!”證明自己的確沒有聽錯,凌曉覺得腦袋瞬時間就亂了,下意識就站起身,打算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