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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叔的長輩去世了,三叔不是應該很難過嗎?為什麼我完全沒有看出來……”傑諾特皺著眉,一副涉世未深完全想不通的單純摸樣。
凌曉無語地看著他,抬手摸了摸他的狗頭:“你還小,不理解很正常,等到你長大了,大概就明白了。”
傑諾特:“…………把手拿開!你比我還小上半歲呢!”
去世的那個人是三爺的父親,三爺會難過嗎?三爺這個人,真得會難過嗎?
這一場死亡到底是意外所致,還是出自敵人出手,亦或是死在自己人的手裡?而三爺又在其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呢?這一問題凌曉不想知道,因為她明白,但凡知道的越多,就越麻煩。
☆、第八章 童年(六)
雖說劉銘現在只是個混混頭目,但是背後有三爺和他爺爺劉爺的影子,整個滬省敢招惹他的的確沒有幾個——對於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混黑的人,一般的商人都是有多遠跑多遠的。
宋文斌初生牛犢不怕虎,在劉銘開的夜總會裡招惹了他的女人還被抓包、而凌曉竟然揮鞭子打傷了對方好幾人,凌家宋家乃至其他數個相關聯的小家族中簡直是一片混亂,人仰馬翻。
剛剛出院的宋文斌對此是完全始料不及的,也是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凌曉為了救自己得罪了什麼樣的人物,更加憤怒於幾個膽小怕事的大人們竟然還有將他們交出去以平對方怒氣的打算。一切的一切,都讓從小被當成天之驕子備受愛護的宋文斌覺得格外難以接受。
對此,凌曉倒是淡定得很,她知道事情已經解決,也早就看清了世態炎涼,任憑凌父等長輩們如何火燒眉毛也依然悠閒自得,該幹什麼幹什麼,甚至有心情去看看被打擊得灰心喪氣、又宛若驚弓之鳥的宋文斌,被愉悅到後還大發善心地安慰勸解上一番,享受對方難得的溫順甚至崇敬。
——當然,在宋文斌眼裡,這就是難兄難妹的相濡以沫、互舔傷口了。
共患難才易出真情,宋文斌原先對於凌曉的不滿怨憤很快灰飛煙滅,剩下的只是感激她不顧自己危險捨身相助,敬佩她面對苛責卻鎮定若斯,還有兩人相互彼此安慰時的脈脈溫情。
俗話說做戲要做足,利用就要利用個徹底,雖然三爺不打算公開自己和凌曉的關係,但是劉銘卻顯然沒有這樣的忌諱。凌曉與他商量了一番,輕而易舉地說服對方配合,藉此來增加自己在凌家的地位和籌碼。
按照劉銘的性格,吃了虧不報復回來顯然是說不通的,再加上凌曉的鼓動,劉銘理直氣壯地找了凌宋兩家的麻煩,表示要討個說法。
賠禮、道歉都不能讓這隻被捋了虎鬚的老虎滿意,想盡了辦法的凌宋兩家無可奈何之下只得屈服,將劉銘指名要教訓的凌曉和宋文斌交了出去。
劉銘指定的地點是自己的宅子,雖然房子不大,比不上三爺的亭台水榭、綠蔭垂柳,但是一群氣勢凌厲囂張的大漢們往門前那麼一站,立即就讓人噤若寒蟬,大氣兒都不敢出一下。
如今政治形勢混亂,先不說全國沒有一個統一的政府,就是當地的頭目也是三天兩頭得政權交接。沒有上面的人撐腰,警察們混吃等死,無所作為,根本不敢惹那些大佬兒們,就算是劉銘將凌曉和宋文斌生吞活剝了,估計看在三爺和劉爺的面子上,也沒有人敢多說什麼。
被帶到劉銘宅子裡的兩個孩子就像兩隻被拋棄的小貓,只能任人宰割——當然,這只是表面上看而已。
早就控制住事態發展的凌曉自然不會害怕,而讓她吃驚的是,宋文斌即使害怕地臉色煞白渾身都在發抖,卻仍舊在關鍵時刻擋在了她的面前,表示闖禍的人是他,有什麼責任,他會一力承擔。
即使看上去俊秀軟弱,宋文斌也算得上是一個有擔當的男子漢了,就像上輩子他也如此挺身擋在了凌曉的姐姐凌霞面前,替她擔負起了所有的責難那般。
想起曾經的事情,再看看如今宋文斌一副稚氣未脫的孩子相卻神情堅忍,凌曉一時之間又是感慨又是哭笑不得。宋文斌一夕之間長大,而她也得到了曾經少女時代夢寐以求的東西,只可惜凌曉已經不是當初天真軟弱、渴望被保護的孩子了,她不是菟絲子,而要做一朵霸王花。
不管宋文斌如何打算捨命當一回英雄,凌曉是不打算給他這個機會的,所以劉銘最先傳喚進去的是凌曉,而不是宋文斌。
當凌曉被首先帶走的時候,宋文斌一直偽裝出來的堅強瞬時間崩潰,他嘶吼著想要拽住凌曉、以身代之,卻被劉銘的手下毫不客氣地踹倒在地,三兩下地綁了起來。
凌曉回頭看了看再也顧不上溫文帥氣形象的宋文斌,覺得自己心裡對他的怨氣倒真是消散地差不多了,只要他能繼續保持下去,那麼凌曉也願意讓他今後的生活平安喜樂。
凌曉被帶去見了劉銘,自然不是像宋文斌想像中那樣備受折磨屈辱,她和劉銘喝著茶聊天,等到眼見時間差不多了,才雙雙出了屋子,而十一歲的凌曉是坐在劉銘粗壯的胳膊上被抱著走出來的。
瞬時間,宋文斌滿是擔憂憤恨的面孔直接呆滯,而凌曉摟著劉銘的脖子,偷偷朝著他甜甜一笑,做了個“一切解決”的手勢。
第二天,凌家的小公主口璨若花,不僅惹怒了劉銘卻沒有被報復,反而被對方愛不釋手,直接認了義妹的消息便像是長了翅膀一樣飛遍了整個城市。沒有人知道在那間屋子裡凌曉與劉銘說了什麼又做了什麼,只有一點大家都明白,從此凌曉橫行霸道的依仗又多了一個。
原本做好了可能少一個女兒的凌父被這天上掉下的餡餅砸得暈暈乎乎,好半晌才反應過來自己因禍得福,抱著凌曉親了又親,直呼她是自己的小福星,全然轉變了先前那恨不得直接將她塞回娘肚子裡,省得到處惹禍的態度。
凌曉仍舊甜笑著,任由自己的父親誇張地表達著自己的疼愛,幽黑的眼眸里卻冷漠若冰,透著深深的諷刺與涼薄。
雖然對於凌父的親情早已磨滅,但是凌曉這輩子卻要求他的疼愛入骨,要求他努力把所有好的東西都捧到自己面前,要求他發誓只有自己,才是他唯一的女兒。
——這是上輩子他欠她的,是上輩子他輕輕鬆鬆就將自己丟棄、然後換了個女兒的懲罰。生恩如天,凌曉無論如何不會害了自己父親的性命,她只會拿回本應屬於自己的東西,拿回所謂的父愛。
不管是因為利益還是因為感情,凌曉都要讓自己的父親離不開她,一輩子,都離不開!
破天荒的,凌父表示今晚要在家裡吃飯,好好為自己的小公主壓驚,也慶祝一番她新認了個義兄。
被凌父放到地上後,凌曉冷眼看著凌父喜氣洋洋地離開、安排今晚豐盛的飯菜,手卻被人試探般握住。
凌曉回頭,正迎上宋文斌擔憂的目光,隨後,她微微一笑:“幹什麼這幅表情?”
“你……還好吧?”宋文斌自然也將凌父態度的轉變看在眼裡,如果說他的父母是掙扎無果不得不屈服將他交出去換全家安寧的話,那麼凌父就是不在乎,從最開始就不在乎凌曉這個女兒的死活。如今凌曉成了劉銘的義妹,瞬時間便從孽女變成了寶貝,大人的無恥變臉簡直讓十來歲的宋文斌嘆為觀止,又鄙薄厭棄。
“當然好啊!”凌曉笑著側頭,“父親難得回來跟我吃晚飯,而且還說我是他的寶貝,我怎麼能不好?”
“……他……”宋文斌欲言又止,“你不覺得他實在是……太……”停頓了一下,宋文斌看著凌曉笑靨如花,一時間實在找不出什麼適當的詞彙來形容凌父的做法。
“我的父親,我當然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凌曉略略收回笑容,淡聲說道。
“他不配當你的父親!”正處於叛逆期的宋文斌咬牙,大聲說道,“這樣虛偽冷酷的傢伙,根本不配被稱為父親!”
“但是無論如何,他就是我的父親,我唯一的父親。”凌曉垂了垂眼睛,長長的睫毛宛若要遮擋住悲傷那般掩住她的瞳眸,而嘴角卻是仍舊微翹著的。
宋文斌不由得失語,第一次發覺這個每每讓他氣得牙根發癢的女孩兒是如此的幼小、嬌弱,引人不由自主得想要憐惜保護。他伸出手,將凌曉輕輕摟在懷裡,撫了撫她黑色的秀髮,低聲、卻鄭重地說道:“這種父親,有和沒有根本沒有區別,從此以後,我會好好照顧你,對你很好。”
凌曉抬起頭,勾著嘴角看著宋文斌。宋文斌只覺得她的黑眸里笑意盈盈、流光溢彩,輕眨的羽睫像是能掃到人的心裡去。仍舊帶著嬰兒肥的面頰圓滾滾胖乎乎,配著白裡透紅、宛若凝脂的肌膚,簡直比被精心製作出來的娃娃還要可愛數倍。
雖然從小就被父母教育要善待甚至討好凌曉,而先前素來聽話的宋文斌也很少違抗父母的要求,但是被要求和自己心甘情願那完全是兩碼事。
“沒有父親無所謂,我會對你很好。”重重地點了點頭,宋文斌在凌曉的注視下,再一次若發誓般重複了一遍,而凌曉因此而露出的笑容,更讓他堅定了這一份信念。
無關情愛,這只是一個有些男子主義的大男孩兒對於一個幼小又可憐的小女孩的憐惜與疼愛。
☆、第九章 童年(七)
在解決了凌宋兩家與劉銘的恩怨之後,另一項緊隨其後的大事就是三爺父親的葬禮了,只不過,這件大事與凌家這種小世家是沒什麼關係的,能接到弔唁的邀請函已經令凌父感到異常受寵若驚了。
凌曉不知道這張邀請函是從三爺那裡來的還是劉銘幫忙弄的,總之凌父對於能夠給他帶來這份請帖凌曉更是看重了幾分,慈父的面具戴得更加牢靠,連凌曉撒嬌要求他多回家吃飯多陪她也一口答應了下來,沒有半分的猶豫敷衍。
凌父是冷漠、薄情的,卻並不蠢笨。他識時務,一切以利益得失為重,不僅僅是女人,連子嗣都不會過多放在心上,凌曉若是想成為他唯一的寶貝女兒,自然要給他帶來利益——巨大的利益。
而這,也是凌曉的目標。
對付像凌父這樣精明的商人,要想讓他上鉤,總要先給些讓他無法拒絕的甜頭才行,而當魚兒真正上鉤了,要蒸要煮,就全憑釣者的個人喜好了。
三爺的父親被稱為孟爺,自然也是叱吒風雲的人物,不過他風光的時候凌曉年紀還太小,並不了解這位大人物的事跡,只是知道他曾經的地位與如今的三爺差不多,而三爺則是他的第三個兒子。
孟家在滬省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甚至影響到了周邊數省,而孟家上一任當家出殯,自然也是一大“盛事”。
無論接到請帖還是沒接到請帖,但凡是想要試著跟孟家扯上關係的人都到了孟家老宅,並準備了豐厚的弔唁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