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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嫣然被拽住長發,稱得上有一種英氣之美的面孔被揍了一下,微微有些發青紅腫。當凌曉拉著王芸聞聲趕來的時候,唐嫣然也自然看到了兩人,眼睛在亮了一瞬後那光芒卻又驟然熄滅,倔強地將目光移開。
凌曉的目光閃了閃,她就是看中了唐嫣然這種性格。直率不會來陰的,倔強而不會因為遇到困難而對敵人搖尾乞憐,愛與恨都分明,一旦入了她的眼,那便會不管不顧地維護到底——雖然也許方法即衝動又愚蠢。
對於凌曉而言,這樣的人,雖然做敵人她並不會放在眼裡,但是倘若只是做敵人的話,未免有些太可惜了……
“凌曉……咱們快走吧……”王芸看著圍著唐嫣然的那群五大三粗面向兇惡的男人,不由得面露懼色,連連拉著凌曉的胳膊想要將她拽走。
凌曉抿了抿嘴唇,躊躇了片刻,仍舊斷然地搖了搖頭,反拉住王芸低聲交代她報警,隨後用力將她推開。
王芸踉蹌了幾步,難以置信地瞪著凌曉大踏步朝著唐嫣然的方向走去,終於一咬牙扭頭便跑,至於是真得去報警還是逃走就不得而知了。
而這,也正是凌曉所希望的。
凌曉帶王芸來這裡,不僅是因為她愛吃甜品,更是因為她很膽小——或者用一個比較褒義的詞來說,就是會審時度勢。面對這樣的情況,她絕對不會因為一時衝動而與凌曉一同強出頭,而一旦她退卻,便會更加襯托出凌曉的勇敢與義氣,給人留下更加深刻的印象。
王芸跌跌撞撞地跑走,而凌曉此時已經抖開了一直纏在腰間看上去就像是腰帶的血色皮鞭。
唐嫣然不比上一次被凌曉英雄救美的宋文斌,那時候的宋文斌對於武術還只是粗通皮毛,根本看不出什麼道道兒,而唐嫣然家裡便是開武館的,雖然學得不怎麼樣,但是自小耳濡目染眼光倒是也有一些。俗話說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凌曉這一次在唐嫣然面前絲毫不打算做戲,要打便要實打實地打,受了傷效果更好。
做人,就要對自己狠一點,更何況是在這樣的亂世。凌曉早就學會了將自己的身體置之度外,只要能活下去,只要能活得更好,無論付出什麼都不會眨一下眼睛。
——而這樣的狠勁兒,就是三爺最為看重的。
唐嫣然縮在牆角,雙手緊緊捂住嘴唇以防自己驚呼出聲分散凌曉的注意力,圓睜的眼眸里只有凌曉揮動長鞭時犀利若刀的身影。
鮮血、痛呼、銳利的眼神,當一個女孩子遇到困難和威脅的時候,總會希望能有一個英雄從天而降。這樣的方法雖然老套又狗血,卻是震撼並征服一個少女心靈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式。
☆、第十二章 少年(三)
因為這一次劉銘並未交待要手下留情,所以凌曉以一抵五、又是十來歲稚齡的少女,自然被打的尤為悽慘,當警察姍姍來遲的時候,直接就被送去了醫院。
聞聲而來的宋文斌被嚇了個半死,抓著凌曉的手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安慰她還是該狠狠唾罵她一頓,上次她替他強出頭沒有受傷也就罷了,這次卻為一個關係並不算好的女生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真讓宋文斌恨得有些牙痒痒。只可惜,礙於家教和涵養、再加上與唐嫣然認識,宋文斌是在說不出“管她去死啊”這類的心裡話,所以只能借著以眼神凌虐凌曉來表達自己的情緒。
相反,凌曉本人倒是一派毫不介意的淡定,充分揭示了什麼叫做“皇上不急太監急”,讓醫院裡的醫護人員與來探病的學生們不由得刮目相看、驚嘆不已——大概不用等到明天,凌曉這一光輝事跡就會在學校里傳揚開來了。
與凌曉一同被送到醫院來的還有唐嫣然等一眾被波及的群眾,他們的傷勢都比較輕,在處理好傷口之後也紛紛來道謝,唐嫣然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不同於其他人的殷勤熱情,唐嫣然一直站在最外側,緊緊抿著嘴唇不說話,凌曉打得就是欲擒故縱的算盤,自然連個多餘的眼神也沒有分給她,只是笑著應付其餘的小角色。
終於,病房裡的人逐漸散了,在王芸和張芝雅離開後,病房裡就只剩下了宋文斌和唐嫣然。
這時候,凌曉才漫不經心地將目光投向唐嫣然,不過仍舊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模樣——畢竟,她們之間的相處方式就是針鋒相對、冷嘲熱諷。
……其實,做一個合群的幼稚的孩子,也是挺難的。
“為什麼?”唐嫣然走到凌曉的病床前,有些不自在地說道,雙手不自覺地抓著自己身上的百褶裙。
“什麼為什麼?”凌曉撇了撇嘴,明知故問,“為什麼救你麼?”
凌曉的語氣不怎麼樣,但是唐嫣然卻沒有惱火,只是點了點頭:“我們的關係……不算好吧?”
“當然不算好。”凌曉理所當然地回答,“所以我也不指望你會道謝。”說罷,她扭頭看向宋文斌,頤指氣使地撒嬌道,“我要喝酸梅湯,冰鎮的那種,你去給我買!”
宋文斌無語地瞪了她一眼,又警告般看了看唐嫣然,站起身離開了病房。唐嫣然看著凌曉和宋文斌的互動,有些泄氣地一屁股坐在了病床上。
“喂!幹嘛!”凌曉皺眉,不滿道。
“我真覺得自己是吃飽了撐的!”唐嫣然的口氣有些糟糕,不慡地瞪著凌曉,卻伸出了手,“喂,我們和好吧。”
“用不著。”凌曉將頭撇到一邊,“我救你又不是為了跟你和好,你少自作多情。”
唐嫣然看著凌曉仍舊帶著幾分嬰兒肥的臉——此時它正因為有些生氣而鼓著——忍不住抬手捏了捏,立即就被凌曉怒目而視著拍開。
“其實,我一直覺得你配不上文斌哥。”唐嫣然毫不在意地甩了甩自己的手,低聲說道,“他最開始學武術就是在我們家的武館,當時我經常聽他提起你,說你特別刁蠻任性,讓人喜歡不起來。”
“我記住你這句話了,一會兒一定要跟宋文斌算帳!”凌曉磨了磨牙。
“也許你不記得了,我也見過你不少次的,那時候你的表現的確不怎麼樣,我就越來越討厭你,覺得文斌哥要跟你綁在一起,真是虧大了。”唐嫣然大大方方地說道,“而且我承認,我其實挺喜歡他的,覺得你是我的情敵,還是那種不入流的情敵。文斌哥不喜歡你,照顧你只是迫於家長壓力,而你也不過是長輩們定下的未婚妻,他暫時沒有拒絕的能力,一旦他有了,自然會毫不猶豫地甩了你。”
凌曉不是很給面子地翻了翻眼睛。
“雖然你這個人的確潑辣又不講理,總是折騰文斌哥,但是不管以前文斌哥有多不願意,現在看上去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兩廂情願地倒是顯得我多事了。明明這次我也算是受害人,結果他看著我的眼神跟想把我生吞活剝一樣,真是讓人心寒。這樣一對比,就顯得你這個人其實也挺不錯的,起碼有膽量,有正義感,身手也好。既然文斌哥喜歡你,我也就不插手了,不然多掉價兒?”唐嫣然勾住凌曉的脖子,晃了晃,“喂,說好了,我們和好,以後我不招惹你了。”
凌曉被晃得有些暈,咕噥了一句“隨便你”,頗有幾分的傲慢:“如果不是你最先找我麻煩,我才懶得理你呢!”
“是啦是啦!是我小心眼,行了吧?”唐嫣然笑道,“好歹以後見面叫我聲學姐,別沒大沒小的。”
凌曉嫌棄地將她的手從自己的肩膀上拿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著唐嫣然,像是一隻不服氣等待著亮爪子機會的家貓。
當宋文斌拿著冰鎮酸梅湯回到病房的時候,凌曉和唐嫣然已經有說有笑了,唐嫣然喜武,凌曉跟著三爺自是見識不凡,當她想要與誰結交的時候,總會投其所好,有說不完的話題。
宋文斌在學校里自然是聽說過凌曉跟唐嫣然有多不對盤,簡直一見面就天雷勾地火,不過看來小孩子之間鬧得凶和好得也快,打架打出來的感情,倒是與一般的情誼不可同日而語。
唐嫣然受了傷,要早些回家好讓家人安心,宋文斌也需要回去,而凌父意料之中地久久沒有來醫院露上一面,凌曉在醫院裡是由管家白叔照料的。
因為受傷,晚上的家教自然是耽擱了,凌曉拜託白叔去給家教文瑾打電話說明情況,而白叔剛剛離開,病房的門就被再次推開了。
看到來人,凌曉剛打了一半的呵欠頓時被憋了回去,連忙坐直了身體,尷尬地咧了咧嘴角:“三爺……”
“你這個丫頭倒是有本事,一天不惹禍就覺得不舒坦嗎?”三爺微微挑眉,坐到了病床邊的椅子上,打量著渾身上下青青紫紫的凌曉,微微有些惋惜地抬起手颳了刮她的面頰,“女孩子就別這麼打打殺殺的,毀了容可就不好看了。”
“我小心著呢!”凌曉笑道,看三爺不像是生氣的模樣,膽子也大了起來,“我倒是覺得女人不靠臉也無所謂,這樣更踏實呢!”
“我可不願帶著一個毀容的丫頭在身邊,丟份兒!”三爺輕哼了一聲,“毀了容你就給我滾遠點。”
“三爺您捨得麼?”凌曉腆著臉笑,看著三爺從兜里拿出一個小瓶子,拔開瓶塞,用食指挑起一小塊帶著香氣的透明軟膏,細緻地塗到了她的臉上。
軟膏接觸到皮膚,頓時清涼舒慡無比,凌曉乖乖將臉迎向三爺,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幾分,而三爺也看到了她那暗藏得意的模樣,有些無奈又有些縱容地斜睨了她一眼。
塗完藥膏後,三爺將瓶子塞到了凌曉的手裡,叮囑她每日擦一次,直到徹底恢復原樣為止:“至於身上就別塗了,這東西可是珍貴貨,經不起你這樣揮霍。”
凌曉笑著,脆生生地應了,小心收好,抬頭卻看到三爺正安靜地注視著她,那雙黑色的眼眸裡帶著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犀利。
“……三爺?”凌曉眨了眨眼睛,試探著問道。
“劉銘將事情都告訴我了。”三爺淡淡地開口。
凌曉點了點頭,對此一點也不意外——要是劉銘敢瞞著三爺,那才是奇蹟。
“他說,你一點也不像是個孩子,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為了得到一個人的心,將自己算計進了醫院連眼睛都不眨一下,這心性,絕對不是一個孩子能有的,而你的出身經歷,也註定不會讓你變成這幅模樣。”三爺看著凌曉逐漸收斂起笑容,黑色的瞳眸變得冷漠而晦暗,輕輕嘆了口氣,“我可也不記得,是我將你教成這個樣子的。”
“這些自然不是三爺教我的。”凌曉平靜地回答,平靜下面隱藏著自嘲與自厭,“三爺教我自珍自愛,無論是什麼,都比不上自己重要。”
“是本性?”三爺想起了最開始見到凌曉的時候,那個乾淨利落、毫不猶豫地殺了人、看起來像是生活在最陰暗處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