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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走神,就容易出狀況,白霞在接連犯了幾個小錯之後,便被終於抓住她小辮子的女孩子們心滿意足且順理成章的挑刺了。
比起先前,少女們矜持委婉了許多,如張芝雅這類高傲冷淡的女孩只是微微皺眉,隱晦地嫌棄,表示不需要她伺候,而唐嫣然則大大方方又直率地指出了她的錯誤,並示意她重新再來。
因為有錯在先,而少女們也並未有什麼失禮的舉動,白霞只能漲紅了臉連連道歉,又為了在宋文斌面前丟臉而羞愧不已。
看到白霞一雙剪水的雙眸盈盈注視著自己,仿佛是在求助,宋文斌自然沒有辦法坐視不理,笑著打了個圓場:“白霞她家境不好,這些上流社會的東西都是剛剛才接觸的,自然不太熟悉,你們就不要要求她太多了。”想到白霞曾經流露出的對貴族生活的欣羨與好奇,而自己也曾答應有空帶她去見識一番,宋文斌輕笑了一下,“等到以後她見識的多了,也自然就懂了。”
“見識?怎麼見識?你帶她去麼?”一位少女語氣里難言好奇,“那些地方可不和這裡一般,沒有人帶著,可是進不去的!”
宋文斌有些尷尬,雖然當初答應的時候感覺並無不妥,但是如今被眾人盯著,似乎只要他點頭就異常令人驚異一般,宋文斌也有些發毛:“呃……我帶她去,倒是也沒什麼……”
少女們交換了一個眼神,在宋文斌莫名其妙的目光中掩唇輕笑。張芝雅優雅地端起自己的紅茶,冷傲的皺眉說道:“帶她去高級會所見識一番,只是為了讓她更好地當侍應生?這未免有些本末倒置到可笑了吧?倘若被那些會所里的常客們知道,還不知該怎麼想呢!”
宋文斌啞然,張芝雅一向言辭鋒利,不開口則已,一開口便是讓人聽著有些刺耳的話。她早就看不順眼宋文斌對白霞殷勤小意許久,如今又見他處處維護白霞,語氣自然不算好,而這一番話聽在宋文斌耳中,也令他異常不虞。
宋文斌微微皺了皺眉,溫言反駁道:“我並非是這個意思,你未免有些顛倒黑白了,去高級會所並非是為了學習那裡侍候人的東西,而是為了提升本身的品味、氣質與學識。”
“你這樣說,豈不是在暗示白霞她沒有品味、氣質和學識麼?”唐嫣然大笑了起來,雖然口氣聽上去像是開玩笑,卻實際上絲毫沒有留情面,頓時就讓白霞難堪地咬緊了下唇。這時候,宋文斌也意識到自己似乎說錯了話,手足無措起來,連說自己不是這個意思。
凌曉掛著與其餘人一樣宛若看好戲的笑容,異常滿意自己火眼金睛挑選出來的女孩子們實在是聰慧絕倫,起碼這番打擊情敵的手段著實巧妙。
無論她們說什麼,白霞都可以充耳不聞,但是倘若同樣的意思從宋文斌的口中流露出來,那麼白霞可就絕對做不到淡然以對了。
不管宋文斌潛意識裡是否有這個意思,在愛多想、又剛剛深切意識到自己與宋文斌之間差距的白霞看來,這無疑就代表了宋文斌確有這樣的想法,而被自己心儀的對象看低,哪個女孩子能受得了呢?
看著宋文斌慌忙地解釋,而其餘少男少女們則笑作一團,即使再善於隱忍,白霞如今也不過只是十六七歲的少女罷了,一而再再而三被同齡的世家子弟們瞧不起、視為笑料,讓她實在有些難以忍受。
當即,原本就水汪汪的的眼眸里更是如含淚一般,脈脈地委屈地看著宋文斌,宋文斌更是無措,下意識地扭頭,求助般看向凌曉。
白霞臉色微僵,而凌曉則滿意一笑,從小到大她不知給宋文斌出過多少主意,終於讓他養成了一有麻煩就詢問凌曉的習慣,而凌曉這次自然也沒有讓他失望,有些嗔怪地看了宋文斌一眼,站起身走向白霞,習以為常地替他收拾惹下的麻煩。
掏出一方潔淨的絲帕,挨到白霞身邊,將雖然年長她兩歲,卻顯得更為嬌小柔弱的白霞摟在懷裡,凌曉一邊裝模作樣地替她拭淚,一邊軟聲替宋文斌說著道歉的話,更顯得她和宋文斌關係親昵、非比尋常。
白霞自然是知道自己沒有拿架子的身份,也明明並不想哭,只想抓准機會委屈卻故作堅強一番,讓宋文斌對自己更加歉意。沒想到被凌曉這麼一摻和,卻變成了她委屈到哭了出來,還讓身為世家小姐的凌曉放下身段哄勸的不識時務,一下子從被眾人襯托到了襯托凌曉的善良溫柔,這樣的轉變實在讓白霞有些措手不及。
白霞連忙推拒著,表示自己沒有哭,已經沒事了,凌曉卻固執地依然溫言勸慰、說盡了好話。直到侍應生長的目光頻頻投來,看到白霞放著自己的工作不做、只是哭泣,被一位世家小姐勸說卻依然如故,乃至於被她侍候的那一桌的世家子弟們都微有些面露不滿的時候,餘光看到這位領班表情陰鬱恨到不得將白霞立即拖過來掐死的凌曉這才終於笑著將絲帕塞到白霞手裡,轉身施施然走回自己的座位。
看到白霞捏著手帕終於不“哭”了,宋文斌終於鬆了口氣,投向凌曉的目光滿是感激。他雖然有些大男子主義、喜歡憐惜弱小,否則也不會對楚楚可憐的白霞一而再再而三的施以援手、不會在凌曉小時候被父親拋棄卻故作堅強的“脆弱”時許下一直會對她好的諾言,卻仍舊有些少年心性,偶爾的相處可以,但是倘若讓他時時面對這“如水一般”的女孩子,他還是有些吃不消的。
相比經常泫而欲泣白霞,情竇未開的宋文斌還是覺得,跟凌曉這樣獨立自主、開朗樂觀的女孩相處更為自在。
看著白霞頻頻受挫,而宋文斌則吃一塹長一智,在道歉後再也不敢多說涉及到白霞的話題,凌曉笑得若抓到耗子的貓咪一樣,滿足而自得。
其實,倘若白霞卯足了勁兒想要往上爬的話,凌曉並不是不能理解,甚至還非常有認同感——因為她如今也正是這樣的人。
只不過,倘若被踩著上位的人是她的話,就是凌曉無論如何都忍不了的了。
並非所有的好人都能和平共處、也並非所有的惡人都會臭味相投,而好人與惡人之間,也有可能產生深刻的感情。一切的人生際遇,其實端看利益的交叉。利益相同的便是友,利益相悖的便是敵,而凌曉與白霞,註定是死敵。
這是一場戰爭,一場無論對錯、無非公允、各有立場的戰爭,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上一次凌曉輸了,而這一次,她勢必要做勝利的那一個,而且要贏得漂亮,贏得高高在上。
☆、第二十一章 少年(十二)
英華高中與聖瑪利亞女子高中的承辦人都是英國人,只不過一個是英國商人而另一個則是英國傳教士,再加上兩所學校幾乎只有一牆之隔,所以彼此間的關係也格外親密,連“雙十節”的校慶都是一起度過的。
其實,所謂的一起度過,也不過是兩校的學生聚集在一起觀看表演罷了,晚上還會有英式的晚宴舞會,不過凌曉非常有先見之明地早早就把晚上的活動推了,因為三爺的壽辰也越來越近,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比起學校的活動,顯然三爺那裡要重要多了。
“雙十節”校慶的晚上,凌曉已經與傑諾特約好,看一看彼此準備的禮物。畢竟兩個人都對於自己的作品不是很有信心,又不好找其他人商量,覺得甚是丟臉,所以也只能相互安慰一下了。
——當然,在此之前,凌曉還要隨便應付一下校慶的節目。
心不在焉的凌曉坐在後台,雙手無意識地攪在一起。想起自己辛辛苦苦、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才繡完的成品,凌曉就各種的絕望,而一旦將那種東西與三爺的壽禮聯繫起來……凌曉覺得自己還是直接找一堵牆撞死算了。
這種東西怎麼可能拿得出手?果然還是燒掉毀屍滅跡,然後打死也不承認比較好……凌曉緊緊握著雙手,思維發散地想著。
“緊張嗎?”宋文斌坐在凌曉的身邊,驚奇地看到她難得如此猶疑不定的神色,溫聲詢問道。
凌曉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一想到壽禮的問題,她的整個人都覺得不對了!
“放心吧,你的鋼琴技藝大家都非常欣賞,只要放寬心,按照平常的水準發揮的話,一定會博得滿堂喝彩的。”宋文斌輕笑了起來,覺得一向堅強驕傲地凌曉流露出如此的彷徨迷茫的模樣竟然格外可愛,讓人想要好好護著,“而且,我也在的,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和你在一起,幫助你。”
凌曉扭頭看了看宋文斌,半晌才從自己的賀禮上收回思緒,略顯僵硬的扯出一個笑容,點了點頭。雖然她擔憂的和宋文斌安慰的完全不是同一件事情,但是凌曉還是對他的關心表示了接受。
“手指好一點了嗎?”宋文斌看著凌曉鬆開糾纏在一起的十指,捧起她的手,有些擔心地看著那纖細手指上包著的繃帶,“上台真的沒有問題?要是很疼的話,我可以跟老師們說一聲,把合奏改成獨奏,我雖然彈得不如你好,也足以應付了。”
“小傷而已,我根本沒有看在眼裡。”凌曉微笑著搖了搖頭。比起她受一點傷就大驚小怪的宋文斌,三爺對待凌曉的手段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心狠手辣,根本沒有把她當成是一個孩子或者是一位女性。
凌曉知道三爺這樣做是為了她的成長,所以從未抱怨,無論被如何要求都咬牙堅持,而早已習慣被三爺摧殘的凌曉自然也從來沒有將手指上的針刺傷口當成一回事。當然,雖然自己不在意,但是宋文斌所給予她的備受愛護的感覺,也同樣讓凌曉倍感愉悅。
當白霞來到後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宋文斌與凌曉雙手交握,相視而笑的情景,頓時,原本掛在臉上的笑意就有些滯澀。
“從小青梅竹馬的感情,的確是別人不能比的。”一直關注著凌曉與宋文斌情況的唐嫣然雖然也有些吃味,但是一看到白霞的模樣,頓時又情緒高漲了起來,漫不經心地走到她身側,笑著讚嘆,“聽說,他們可不僅僅只是青梅竹馬、從小就定下的娃娃親,而且還是共患難過的過命交情,倘若不是那一次,他們之間的關係大概也沒有如今這樣親密,曉曉對於文斌哥可是有救命之恩呢!於危難之中並肩扶持所培養出來的情誼,一輩子都無法磨滅吧?”側頭,看了看面頰有些失了血色的白霞,唐嫣然毫不留情地刺激道,“是不是很令人羨慕?”
白霞僵硬地揚著嘴角,在周圍人一片的附和之聲中不得不點了點頭,然後匆匆說了聲失陪,朝著宋文斌與凌曉走去。
身後,英華高中的女孩子們一片關於她冷淡、不近人情、甚至是失禮的議論聲被白霞丟到身後,她想要儘快隔開凌曉與宋文斌之間親密的姿勢、打破他們之間似乎無法有其他人介入的氛圍,急切到甚至有些許的失態。
在白霞進入後台的時候,凌曉和宋文斌就發現了她,此時見她走來,宋文斌溫柔有禮地站起身點頭問候,而凌曉也隨之站起來,雙臂卻自然而然地挽住了他的臂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