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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過恨嗎?有過悔嗎?
這一百年來宣華不止一次這樣問過自己,當年的一夜對於無夜而言或者僅僅是一次無關痛癢的施捨,而對於一個向來以無情著稱的魔而言,卻是此生此世全部情感與愛意的付出,宣華不知道,無夜是否明白。
事實僅有如此,那一夜的纏綿過後無夜就離開了,以至於隔日醒來之後宣華都在懷疑那一夜屬於天神的溫柔與愛意,是否都不過是幻象?
的確是有過怨恨,怨恨這人的無情與狠絕,也曾想過當自己再次看到無夜的時候是否要親自給對方一刀,然而醒來時候聽到桃子講這“大哥哥”在旁邊守候了自己兩天,宣華頓時覺得自己心裡的怨恨都沒了,消失的一乾二淨。
剩下的,只有讓自己都覺得可笑的滿足。
原來,自己是這般的容易滿足啊,魔的嘴角,毫無自覺的微微揚起。
靠坐在床榻上不曾動彈,宣華想了想,而後手往頭髮一捋,原本施予身上的偽裝頓時消散的乾乾淨淨,回歸了魔的原本姿態:過分病態蒼白的皮膚變得瓷白,看起來沒有那麼扎眼,毫無光澤的黯淡灰黑長髮也恢復了原本的熾熱血紅。
在無夜的面前,宣華並沒有必要再去偽裝自己,即使這裡是玄門。
過了一會兒,就在宣華都有些昏昏欲睡的時候無夜果然就又回來了,男人手裡抬了個盤子,一碗粥,一碗黑乎乎的東西看起來像是藥。
宣華不自覺的輕皺眉頭,在無夜拿著藥碗走過來之前又恢復了原來的模樣。
“我沒病。”望著那碗不斷逼近自己的藥,宣華稍微往床榻里側靠了靠。
“怕苦嗎?”淡淡一笑,無夜順勢坐在了床榻邊,也將藥碗遞到了宣華的面前,“需要我餵你嗎?”
宣華不言不語的接過了無夜手中的藥碗,一飲而盡,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仿佛他喝下去的不過是一杯水而已。
苦嗎?當然是苦的,藥渣的苦澀還在唇齒間殘留不散,並不會讓人感覺到愉快,宣華本是怕苦怕疼的,只是並不會那麼輕易表現出來罷了,這些苦與痛,在多少年的廝殺征戰里早已經習慣了,麻木了。
“不怕我在藥里動手腳嗎?”突然一笑,無夜接過了藥碗起身放到了桌上。
瞥了眼無夜高挺的背影,宣華低聲道:“你要害我嗎?”
對於宣華變成了原本的模樣,無夜表現的十分鎮定,這讓宣華多少有一些失落,又有一些高興,至少這證明即使過了一百年,無夜還是記得他是誰的,而不是看到他的魔之本色之後就讓玄門的人來把他抓起來。
藥,的確是苦的,苦過之後,卻又帶了一絲清甜。
“放了些蓮子和紅棗,你嘗一嘗。”端著粥,無夜又坐到了床榻邊,從始至終都是那一派不曾改變過的氣定神閒。
看著這樣的無夜,宣華突然想,無夜見了自己難道就一點都沒有驚訝嗎?
沒有伸手接過碗,宣華輕輕一咬唇角,低聲道:“你餵我。”這般的話語,也不知道怎麼就說了出來。
無夜抬頭看了宣華一眼,眼裡的神色是宣華看不懂的,宣華也不想去看,他已經準備好了被拒絕的時候,盛了粥的湯勺已經遞到了他的嘴邊。
“有些燙。”無夜又吹了吹,重新將盛了粥的湯勺遞到了宣華嘴邊。
魔張口含了進去,絲絲清甜瀰漫唇齒,驅散了藥的苦澀,不那麼燙,被無夜吹過之後恰是好處。
就這般,無言的,無夜一勺一勺的吹氣,宣華一口一口的吃著。
很快,一碗粥便下肚,宣華的身體也隨著溫熱的粥而變得暖和了起來,不知道無夜的藥和粥里放了什麼,宣華覺得好受多了。
“不準備問我什麼嗎?”再也忍不住了,望著始終一派輕鬆自然的無夜,宣華再也不能繼續裝作他毫不在乎。
對於他們的相遇,無夜難道就不想說些什麼嗎?
回答宣華的,是無夜輕輕撫上他髮絲的手,一如宣華記憶深處那般滾燙。
“我是天神。”
一句話,讓還留戀這份滾燙的宣華頓時如墜冰窟。
魔惑眾生 第一卷-魔影現 第三十六章-任性
章節字數:2179 更新時間:11-10-31 21:18
第三十六章-任性
“這就是你的回答?”齒fèng間一聲冷冷嗤笑,宣華往旁邊一偏頭避開了男人的輕觸,等了一百年,得到的回答還是與那一夜的一模一樣。
天神,是不能愛,不可以愛,還是無情無愛?
“這樣的回答,我不需要。”注視著依然坐在床榻旁的男人,宣華一字一句的說道,“無夜,給我一個回答,若你當真對我無一絲一毫的感情,就對我說你從未對我動過一絲感情,你不曾愛過我,現在不愛我,將來亦不會對我動感情。”
低沉著聲,宣華的目光深深烙進了無夜的眼底,後者的眼底依舊是平靜無波:“神愛眾生萬物。”
明明知道自己要的不是這個答案,宣華的視線瞬間變得刺目了起來。
偏過了頭,無夜避開了那幾乎能把人灼傷的視線,低聲嘆道:“你不該來此,你雖是修煉了我之心法可以將身上的魔氣隱蔽,然玄門中臥虎藏龍之輩亦有,若是被他人發現了你的身份,就算你如今已是今非昔比,卻也難逃玄門。”
“天神的關心,我這小小魔將哪裡受得起呢?”冷嘲熱諷了一句,宣華不自覺的微微拉了拉被子,身上只著了一件白色的裡衣,略顯單薄,是身冷,亦是心冷。
“任性。”似是無奈的嘆了一句,無夜隨手替魔捻了捻被子,那披散在雪錦上的發紅的如同火焰,輕輕握在手間時又如冰冷的水,這般矛盾,這般的讓人不得不去注目。
只是這一份情,他不能動。
“待身體養好之後便離開吧,”說話之間,見宣華只是望著他,無夜話語一頓,繼續道,“或者,我將你丟回去。”
宣華不言不語,手突然從被子裡伸了出來一把就抓住了無夜的手,後者一抬手,紅髮的魔物便順勢靠了過去,另一隻手緊緊抱住了無夜。
那一夜的炙熱與滾燙,如烙鐵一般深深刻在了他的骨子裡,一百年了,也未曾忘記,這般不公平,為何他尋這男人尋了這麼久,無夜卻不曾回應過他呢?
如若真的對他沒有感情,莫非那一夜的一切都是幻象?為何無夜不敢親口說出讓他徹底離開永遠不相見的話?
一邊拒絕著,一邊溫柔著,到底要讓他怎麼辦才好?
緊緊抱著近在咫尺的天神,貪戀的汲取這份唯一的溫暖,縱然是平日裡舌燦蓮花的魔,此時此刻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不想去想下一刻會是如何,就讓孤寂了百年的魔,僅僅在這一刻擁抱不再是虛影的溫暖,即使是片刻即逝,他也不想就此放開。
“讓我死心,就推開我。”漫漫低語,宣華低垂了眼帘,將選擇權交予了無夜,若無夜能用所謂神的悲憐混淆了他的話語,那就用行動來表明。
這不是一個賭注,僅僅是逼著無夜去面對現實罷了。
他從不認為,無夜對他,全無感覺。
“宣華……”無夜雙手握緊了魔的肩膀。
恰在此時,外面忽然起了打鬥的聲音,在宣華看不到的地方,無夜微微皺了皺眉,眼眉低垂之間已經是輕輕推開了在他懷中的魔,不待宣華說句話就將魔按在了床上,手一揚,宣華便成了之前偽裝的模樣,紅髮瞬間成了灰黑。
這般的推開,總算不得上是拒絕。
宣華暗暗咬了咬唇,知道此時不是繼續與無夜糾纏的時候,魔又不顧無夜的阻攔從床上坐了起來,冷聲道:“我沒有那麼脆弱,帶我出去看看,定是桃子與硬闖之人打了起來,除了我,桃子不聽任何人的話。”
“他是個缺少了魂魄的孩子。”無夜語氣中帶了幾分憐意,站在床榻邊卻見宣華已經是掀開了被子走了下來,單薄的裡衣下是遮掩不住的赤-裸雙足,衣擺曳地,走動之間,一雙瑩白的足在白綢下若隱若現,纖細,卻也是刀鋒般的凜冽之美。
無夜默默收回了視線,宣華已是很快穿了鞋,沒來得及穿白襪,隨手抓過一件白袍就披上,一邊繫著腰帶,一邊往房門的方向大步走去,哪裡還有剛才的一絲虛弱之態?
無夜不禁搖頭苦笑,這魔,還是如此的擅於偽裝。
在宣華推開房門之前,無夜已是來到了魔的身旁一手摟住了宣華的肩膀,後者微微一愣,回頭望向無夜的眼中浮過一絲不解。
不懼魔的視線,無夜低語道:“這般出去,總是不太好。”
聰明如宣華,一點就明白了無夜的意思,他這樣風風火火的出去,別人不就是知道他已經沒病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