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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牧沒推辭,在徐田的引導下抱了床上的人,把她送到了徐田家。

    送完人,他回了家。

    桌上已經多了兩碗糙米糊糊,仲修遠做的,他也就會一些簡單的。為兵為將十載,常年奔波跋涉,日子不總是安逸總有需要自己動手的時候,所以他也學了些。

    送完人再回到家中時,李牧又已是之前那個李牧。

    他面無表情,一雙黑眸淡然而森冷,整個人沉默仿佛靜謐千年的古潭沉靜無聲,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麼。

    捧著米糊糊,李牧的思緒卻久久沒能從那戰場中收回。

    當年他被這些人送上戰場的時候才將將十四歲多點,那時候的他整個人黃皮寡瘦,身上就沒幾兩肉只有一身骨頭。

    軍營那種地方根本不是他能吃得消的,即使他那瘦弱的身體中住著的是一個成年人的靈魂,這也絲毫不能改變戰場的殘酷。

    從山裡去軍營那邊,途中兩個月被趕牲口一般驅趕著前進的時間裡,他因為體虛幾次都極近暈厥。

    入了軍營,穿上那即使是偷工減料也足足有二十來斤的鎧甲,再拿上分下來的生鐵武器,他幾乎連邁開腳都難。

    那樣的情況下,他能活下來可以說全是因為楊鐵和幾個戰友的功勞。

    大概是因為楊鐵他們那時候的年紀都夠給他當爹了,好幾個家裡還都有娃,所以對李牧這樣未到年齡就被硬拉進來,又瘦瘦小小的新兵蛋子格外照顧。

    那些細細碎碎的事情李牧已經有些記不清了,但幾乎是慣例的老兵喜歡欺負新兵蛋子的事情,在他們小隊裡並沒有發生。而且無論怎樣,總歸有他一口熱飯吃。

    訓練時,別的新兵因為跟不上進度要挨訓,他卻總有人幫襯著。

    那時候的李牧還有些懵,剛剛穿越過來不過一月時間就被送上戰場,訓練營呆了沒到一個月直接就被趕上了前線。

    李牧原本還以為自己擁有著一個成年人的靈魂,再怎麼樣,在戰場上即使不能大殺四方,自保的能力應該還是有的。

    然而,當他真的站到戰場上面對千軍萬馬,面對死屍體殘骸,面對成片的血河時,他整個人都手腳冰涼整個人都懵了,他大腦一片空白,無法思考任何問題,唯一本能的舉動便是嘔吐。

    對於新兵來說,第一場戰鬥向來都是難熬的,那一場戰鬥他們大隊去的新兵死了大半,李牧也在那戰場上丟了半條命。

    只顧著吐連武器都拿不起來的他腹部被砍了一刀,失血過多帶來的劇痛虛弱讓他以為他死定了的時候,他被隊裡另一個人撿起來給扛了回去。

    起先那兩、三年間,他都不知道被那群人救了多少次……

    隊裡五人為一伍,李牧這樣瘦骨嶙峋又不到年紀的,大隊就沒想著他能活多久,然而他活下來了。

    一活就是五、六年時間,還活得比誰都久。

    想到那幾張臉,李牧神色柔和了些,目光也溫柔了幾分。

    仲修遠放下筷子,“你要找的人就是她?”

    李牧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仲修遠原本高高懸起的心失落地落下,他面上裝作不動聲色,可心中的酸楚卻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明知自己不配卻期期艾艾,抱著李牧找的人不是什麼絕妙佳人而是個嫁為人婦的婦人的期望,如今好了吧,恬不知恥地問了,然後卻讓自己更加的難受得緊。

    李牧放下碗筷,撩動睫毛,神情認真且專注地看向仲修遠。

    李牧不說話,深邃黑眸愣說把仲修遠給看得面紅耳赤。

    “你看我作甚?”仲修遠起了身,收了桌上的碗去洗。

    他腿好之後,因不方便出門,家中一些細碎事情都是他在做,當真成了李牧主外他主內。

    “我的東西,我為何不能看?”李牧拍了拍手起身,理所當然。

    仲修遠嘴角動了動,想說些什麼卻又沒說。

    李牧出了門,站屋檐下,隔著籬笆看了看自己養的那些鴨子,小鴨子漲勢飛快,前後才二十來天的時間個頭卻已經大了一倍。

    已不若原本那般的弱弱小小毛茸茸的可愛,如今的這群傢伙,嘴巴已經開始長硬殼了。身體也抽了形,不再像原本那般除了腦袋就是肚子整一個就圓滾滾的毛球。

    看著這群長勢不錯的鴨子,李牧卻開始頭痛。

    因為這群小傢伙長大了,原本用來提它們的籃子自然就用不上了,以後這上下山都得用趕的。

    他跑,這群鴨子在後頭趕。

    想到這可能,李牧眉宇間多出幾分懊惱。

    心情不佳,李牧晃到了廚房,斜倚門框看著挽了袖子在廚房中洗碗的仲修遠。

    廚房裡燈光更為昏暗,朦朧的月色自窗口流進,把仲修遠那張本就輪廓精緻的五官襯得更加深邃,一點微紅的唇也顯得格外誘人。

    “怎麼?”裝作未曾察覺李牧到來的仲修遠,片刻後還是忍不住抬起了頭。

    “沒事,看看我的東西。”斜倚著的李牧一動不動。

    從頭到肚子到腳,再從腳到屁股到背到頭,再從頭到背到屁股。來來回回,李牧堂而皇之理所當然地打量著這袁國的仲修遠仲大將軍的身段。

    在屋內洗碗的仲修遠手上動作僵硬,他抬起眼眸看向李牧,他怎的就忘了這人是怎樣的性子?

    他若不得寸進尺,那就不是他了!

    他心中這樣抱怨著,身體卻開始不自在的發熱發燙起來,在李牧的凝目注視下,他的手腳突然變得不再聽話變得笨拙無比。

    等仲修遠有些冷靜下來的時候,他已經把洗過的那碗重複洗了兩遍,另一隻沒洗的碗還孤零零的擱在灶堂上。

    發現自己的錯誤,仲修遠狼狽的微微弓著身體,他站不直,也抬不起頭來。只餘下一對微紅的耳廓在黑色的長髮中隨著笨笨的主人移動,白白/粉粉的模樣,是格外的可愛。

    把人欺負了,心情好了,李牧拍拍屁股,走了。

    收拾完屋裡,兩人合衣躺下。

    四月已經過完,如今已經是五月初。

    天氣已然開始熱了起來,特別是晌午時分太陽正烈那會兒,就算只穿一層薄單衣,都能熱出一頭汗水來。

    不過夜裡倒是依舊涼,大概是和這山裡頭入夜後水氣重有關係。

    發生了下午那些事情之後,晚上李牧睡意來得很快。所以睡夢中的他被門外吵嚷喊打的聲音驚醒時,旁邊的仲修遠早已經醒了。

    漆黑的屋內,坐在床上的仲修遠一張臉煞白雙手緊握成拳,炯炯的雙目中是冰冷的寒光。

    屋外,陌生的聲音和張舒蘭那雞叫的聲音,與鴻叔的聲音混作一團。

    “……你再不讓開,就讓官兵老爺把你一起抓了,你這老不死的!”

    “你說誰老不死?你們憑什麼說抓人就抓人,我根本就沒見過那什麼大將軍,這裡也沒有什麼大將軍!”

    “呵,沒有?哈哈哈……官兵老爺你們去問問,這村里誰不知道李牧他新娶了個男媳婦?”

    “娶媳婦怎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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