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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牧抿嘴,端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也透著幾分難受。

    徐田見了連忙轉移話題,“老嫂子,你也別想太多,這日子還是該過得過。”

    話雖然這麼說,可是其中的酸苦,怕是只有她自己才真的知道。

    那婦人點了點頭,抹去眼角的淚水,無采的眼中已經多了幾分死氣,“其實我早就想到了,只是家裡一直沒有收到死訊,所以才掛念……現在知道了,我也鬆了口氣。”

    那婦人一動不動地坐在床上,眼淚靜靜地流著,已然沒有了最開始的激動,但此刻說著絕情的話的她,卻更是讓人心疼難受。

    同作為女人,女人的勸慰是要容易進心坎子些,徐田知道這道理,可她怎麼也說不出半個字來。

    山裡的人,被抓走了一波又一波,向來都是有去無回的,她自己的親爹也是那樣被帶走了然後就再也沒見到的。

    現如今剩在村裡的除了一些老弱或還小的男人,就只有一堆女人了。

    見那婦人哭,徐田也紅了眼。

    李牧想起什麼似的,走到一旁柜子前蹲下,翻找出個沉甸甸的小破箱子,然後把箱子放在了桌上。

    從裡面小心且慎重地拿出一個簪子,李牧把它遞到了那婦人面前。那瞬間,他充血的眼眸中少見的閃爍著溫柔的光芒,“這是楊哥讓我帶回來的。”

    年年戰骨埋荒外,能從戰場上送回來的,哪怕只是一星半點兒東西,那都是極其不易的。

    那婦人接過東西,仔細看了看,那不過就是個粗劣的木簪子,說不上名貴,甚至只是普通。

    緊拽著那簪子,那婦人再也忍不住眼淚了,她痛苦的撲倒在李牧身上不可抑止的大哭起來。

    “他本來是想自己親自送給你……”李牧站在原地,任由她抱著自己大哭。

    在軍營在戰場,他不止一次見楊鐵偷偷拿出這簪子看了又看,然後用碎布小心的包了一層又一層。

    直到這簪子上面的碎布染滿了血的那一刻前,直到他在血流成河的戰場中接過它的那瞬間前,這東西,都是楊鐵小心翼翼揣懷裡護著的寶貝。

    李牧也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做法到底是好是壞。

    或許,他不多此一舉,她反而還會好受些。

    端著茶水進堂屋的仲修遠輕輕的放下茶,他傾斜著身體半靠在大門門框上,靜靜地聽著屋內的哭聲哀嚎聲咒罵聲。

    戰場無情,戰場上就只有敵軍與友軍。

    大寧國的士兵,是敵。

    他征戰十年,殺的,全都是大寧國的士兵。他那雙被染成紅的手上面沾滿的血,也全部都是大寧國士兵的血。

    聽著耳邊的哀嚎咒罵,斜依在門框邊的仲修遠安靜垂眸,看向自己那指節修長勻稱的手,他深邃的眼眸里映出一絲冷漠,他這種人,確實是該下地獄的。

    這場長達十年之久的戰爭,一開始點燃戰火的確實是大寧國沒錯,可是他接手軍隊為將大勝大寧後並未就此停手,而是趁勝追擊點燃了新的一波戰火。

    這一點,就是十年。

    十年來,袁國都傳他越戰越勇戰無不勝,把他美化的如同神邸,可從未有人算過,戰後他下令埋入萬人坑焚燒的屍體到底有多少,又讓多少人家支離破碎。

    仲修遠無聲地勾起嘴角,夜幕下,他俊美的臉上流露出幾分悽美的神色。

    他這樣的惡人,是不配擁有任何幸福快樂的,更不配擁有愛情,他就應該在痛苦與折磨中掙扎著死去,然後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受盡苦難。

    與李牧這段時間的朝夕相處,大概已經是老天垂憐。

    想到李牧,仲修遠勾起的嘴角不禁帶了幾分如水溫柔。

    然而,這仗,他必須打!

    因為他輸不起……

    仲修遠回頭,靜靜的由黑暗中看著那笨拙的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人的李牧。

    他無聲的溫柔地笑著看著,仿佛怎麼也看不夠,怎麼都猜不透。看不夠李牧,也猜不透背對自己的李牧的臉上此刻該是怎樣凜冽的恨意。

    看著李牧,仲修遠的笑容決絕而慘烈,是別樣的攝人心魂。

    但願此生不在戰場上與李牧相遇,不然,他定然潰不成軍,一敗塗地。

    是夜,月明星稀。

    抬頭望去,漫天的星辰。遠山近林中,蟲鳴鳥叫不絕與耳。

    村另一頭,正圍坐在桌子前吃飯的張舒蘭越聽她兒子龔光遠的話,臉上的神情越加的凝重驚喜。

    “……萬一要是給我找著了,那可是五千兩銀子!”龔光遠早就喝酒喝紅了臉。

    “你說真的?”張舒蘭放下筷子。

    “三萬大兵都快到山腳下的鎮子裡了,而且就這十來天的時間,原本提供有用信息懸賞一千兩的通告,賞金都改成五千兩了,若要是捉著活人,那直接就是上千萬兩的黃金!這還能有假?”酒氣衝天的龔光遠說得面色潮/紅激動不已,仿佛他已經抓著了人。

    李曉萱在廚房裡吃了飯出來,聽著龔光遠的話,抬眼看了一眼他,沒說話。

    “你今晚睡柴房去,別打擾我娘倆說話。”張舒蘭此刻卻突地站了起來,她拉著李曉萱就把她趕出了堂屋,然後神秘兮兮地反手關上了門。

    張舒蘭激動地小跑著坐回了龔光遠的旁邊,興奮得兩眼泛紅,“兒子,你再給娘說說那將軍是什麼模樣來著?”

    龔光遠對於他娘這行為不以為然,從小她就愛咋咋呼呼,“我是沒見過,不過據說長得還挺好看,跟個娘們似的。主要是右腿上受了傷,刀傷!”

    張舒蘭聽了這話,興奮得一拍大腿低吼道:“哎呀媽呀,終於給老娘找到了賺錢的機會了!”

    龔光遠被她嚇了一跳,酒都嗆到了鼻子裡,“娘,你這是做啥呢?”

    “你說的那將軍,娘知道在哪兒!”

    作者有話要說:注①:詩-隴西行四首·其二(陳陶)

    第20章 你看我作甚?

    隨著張舒蘭這話一出口,龔光遠立刻扔了酒杯激動得站了起來,“娘,你說真的?”

    “這事娘還能跟你開玩笑不成?”張舒蘭也是激動,幾千萬兩黃金的事情她能開玩笑嗎?

    “那——這——”龔光遠興奮不已,轉頭就想要讓張舒蘭帶他去抓人,可一想人家是個大將軍自己未必打得過,又有些猶豫。

    正糾結,張舒蘭眼珠子一轉卻已經有了想法。

    她拽住龔光遠神秘兮兮的與他說道:“你聽娘說,現在你就下山去找那管事的大老爺,直接把人給帶上來,咱們來個瓮中捉鱉!”

    張舒蘭拽著龔光遠這樣那樣的一合計,兩人一拍即合,立刻有了動作。

    龔光遠趁夜下了山,張舒蘭則是神秘兮兮的出了門,向著李牧家走去,她得把人盯著,免得聽了動靜給跑了。

    並不知情的李牧在那婦人抱著她哭累了哭睡著後,輕輕地把人放在了床上。

    此時夜已深,屋內紅著眼的徐田看著床上睡著的人,哽咽著道:“你把她弄我那去吧,讓她跟我睡。”李牧家就這麼一張床,而且又是兩個大男人在家,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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