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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李牧從山下往上種樹到他所在的位置時,才發現這人臉上又露出了之前那一副空蕩的表情,正面無表情地望著藍天白雲。
這人之前突然上了山,他還以為這人已經恢復過來,如今看著他望著那兩棵樹還有那藍天白雲發呆的模樣,李牧心頭猛地一揪。
李牧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聲音來。
忙到太陽快落山的時候,李牧停下種樹,他走到那大夫的旁邊看了看他種的那兩棵樹,又用鋤頭從旁邊弄了些土過去,把根的地方踩緊了。
那年輕大夫被李牧在身邊這樣一晃悠,弄得也沒精神再發呆,他拍了拍屁股,爬了起來,跟著李牧學著他的模樣,把自己種的那兩棵樹樹根給填結實了。
“我種的這兩棵樹肯定會比你們種的長得好!”種完了樹,那大夫用滿是籬笆的手抹了抹臉,一臉的欠揍。
李牧抬眸看了他一眼,把鋤頭扛在肩上往山下走,沒搭理他。
人都死了,他種兩棵樹又有什麼用?
002.
之後的幾天,李牧一直忙著在山裡頭種樹澆水,那大夫就天天的跟著他往山里跑,去了也不做事情,就擱他那兩棵樹那裡坐著發呆。
他還在他住的那兩棵樹上給用繩子做了記號,說是怕以後這兩棵樹長大了長好了,李牧賴帳,說這兩棵樹不是他種的。
他也不是每天都待在山上,偶爾也會下山去看看自己的醫館,每次回來就又弄一大堆書扔給仲修遠。
李牧把所有的樹都種完時,已經是到十月的天氣了。
這樹這麼種下去,接下去也就沒什麼事情可做了,剩下的就是等著它自己長,明年春天的時候再看看剪不剪枝。
種樹的事情忙完,李牧又趕緊折騰著要賣鴨子。
他後面這批鴨子自買回來到如今,也差不多三個多月四個月了,鴨子大多都已經長大。
當初他買回來的時候,一共買了三百五十來只,後來病了一些,死掉了一些,又被狼給抓了些,如今還剩下近三百隻。
這三百隻裡面,李牧之前就已經算過了。
公鴨一般都是頭大、身子圓、尾巴尖,母鴨相反,大多頭小、身子扁、尾巴散開,他這三百隻裡頭,母鴨大概有一百左右。
母鴨李牧暫時不準備賣掉,留著下蛋,一兩天內撿百來個蛋去賣也是筆不小的收入,公鴨李牧卻不準備留。
之前那一次是因為恰好遇到了秦老爺,這一次他卻得自己想辦法。
前段時間他去碼頭那邊的時候就已經趁機打探過,市場還和之前差不多,他想著要找固定的客源沒那麼容易,不過散賣的市場他倒是聯絡上了人,要是把鴨子弄過去整賣賣不了也可以考慮散賣。
李牧這邊計劃著,整日裡的往鴨籠那邊跑得勤快,那大夫一開始還挺有興趣,跟著李牧跑了好幾天,後來發現也沒什麼好玩的,之後便天天坐在山上。
那大夫在山上呆了一段時間,仲修遠隱約察覺到不對,問了,從李牧口中得知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事情。
知道了事情的緣由,仲修遠也不禁對李牧口中的那老黑有幾分好奇。
老黑對於李牧來說不同於其他的人,亦師亦友,他是特殊的。
知道這一點,知道這麼個人,仲修遠也說不上是有多嫉妒,畢竟人已經西去,只是他多少還是有些在意。
那大夫那樣的人,如果不是因為從李牧的口中得知之前發生的事情,他根本不會往這方面想。
山上,仲修遠把自己手頭的醫書背完的時候,見著那人又是那滿目無神望著遠處的模樣,忍不住好奇,“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正發著呆的那年輕大夫聞言愣了一下,回頭看了仲修遠一眼。
他沉默了許久,就在仲修遠以為他不會開口說話的時候,他卻開口了,“不知道。”
大概是因為仲修遠的話打斷了他的發呆,他的眼中多了幾分思緒,多了幾分懷念。
左仁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他一時之間還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說,反正他和他是不同的。
真要說的話,左仁大概是那種性格看似憨厚,但是卻十分有主見,並且會為此堅持不懈的人。
這一點上他和李牧有幾分相似,兩個人都是那種一旦認定了一件事情,就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人。
他還是個善良的人。
那大夫望著天空,左仁大概是善良的,用這樣的詞去形容左仁讓他有些想笑,可是他卻想不出更好的詞。
他們兩個都是被師父撿回山上的孤兒,他比左仁先被撿到山上,但年紀他卻比左仁要小些。
他比較好動愛玩,左仁卻比較安靜沉穩。
他在醫術上有著常人無法比擬的天賦,就連他師傅都誇他是天縱奇才。左仁卻是個普通人,但他從來沒有為這些困擾,學起東西來就憑著一股猛勁,幾年下來倒也在武術方面有了一番造詣。
他日子悠閒,平時翻翻醫書,閒暇無聊了就去找擱山里練功的左仁逗弄逗弄。左仁性格沉穩,與他聊得來,兩人感情一直不錯,倒真有那麼幾分像師兄師弟。
後來袁國和大寧開戰,他不喜戰亂,左仁卻憂心忡忡。
再後來,戰鬥十分慘烈,大寧民不聊生,他們的師傅讓他下山懸壺救世救人贈藥。
他不樂意,他厭惡戰爭,也厭惡那些難民眼中的絕望。那太醜陋,令人作嘔。
他自認不是那種冷血無情的人,如果什麼人找他看個病他一般不會拒絕多會幫忙,若病人手頭不寬裕,贈個藥免去診費他也無所謂,可若讓他主動到處去施藥贈藥救人,他卻不樂意。
左仁卻不這麼想,他認為學當以致用,如今的大寧正需要他們,就算他們不為大寧官宦,為那些無家可歸的難民也應該做點什麼。
在這件事情上,他們第一次有了分歧,雖然以往兩人也是摩擦不斷,但這件事情卻讓兩人在下山之後不久就分道揚鑣。
這一分道揚鑣,卻是永別。
那之後過了有半年,他沒等到左仁來找他,他也就扭捏著放柔和了心態,想著左仁要是還去救人他也就跟著,總歸與左仁一起的話,那些事情好像也沒那麼討厭……
可他一找就是幾年的時間,左仁像是消失了一般,再無蹤影。
一開始他到處都找不到人,還有那麼些許的懊惱,他總暗地裡罵左仁這人太笨,當初吵了架若是這人與他說兩句好話,他必然屁顛屁顛就跟著去救人了。
第二年還找不到人他就急了,如今這樣的亂世,即使左仁有著一身他都望塵莫及的功夫,可這世界處處充滿危機……
他再也沒有了暗地裡罵這人的心思,只想著若是這人願意出來見他,那他就主動給他道個歉好了。
第三年,他開始害怕了。
他整個人都害怕得六神無主,夜裡總是整夜整夜的睡不著,他總夢見左仁死了,他更加是瘋了似的四處去找人。
他與那些有權有勢的官宦走得近,希望借著他們的勢力去找。他做了各種各樣的努力,他甚至是闖出一番名堂來,就想著能讓左仁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