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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作停頓,霍雙又道:“但我從未向上面匯報過對將軍不利的消息。”
霍雙直直地望著仲修遠,眼中全然是真誠。
仲修遠對他來說曾是神一般的存在,他為仲修遠的強大折服。
初入軍營,得知被分到與仲修遠較近的營地中時,他曾高興得徹夜難眠。後被仲修遠親自提攜,他更是高興得好幾天都睡不著覺。
雖然身在那樣的情況下,他做過不少身不由己的事情,但唯獨這份崇拜敬仰的心情不會有假。
仲修遠沒有說話,他任由寒光爍爍的長刀上的血水往下滑落,他目光向山上瞭望,似乎在想事情,又似乎是在看李牧離開的方向。
許久之後,就在霍雙都快因為失血過度而撐不住的時候,仲修遠冷冷的聲音才再次傳來,“從今往後,世上再沒有仲修遠這個人,只有李修遠。”
霍雙心情複雜,但還是立刻應道:“是!”
“滾。”仲修遠扔了刀,面無表情地看了身上帶血的衣服一眼,抬袖,開始擦臉上的血。
他身上的衣服都是李牧的,他很是寶貝,如今卻沾了血,若不趕緊洗乾淨怕是要留下印子了。
處理完屍體,掩蓋了血腥,仲修遠找了山中那條小溪洗去身上的血腥,這才趁著暮色回村。
李牧今天運氣不錯,原本還以為今天又要空手,結果卻在最後的那陷阱中逮著了一隻野山雞!
看著那撲騰著的野山雞,李牧咽了咽口水,一臉饞樣的找了草藤把野山雞綁了,提了回家。
回去的路上,他順帶去了一趟地里拔了些佐料,耽誤了些時間。
等他在夕陽落山之後從山上下來,走到快到村子的位置時,剛好遇上了身上衣服還帶著水汽的仲修遠。
知道對方都沒去趕鴨子,兩人趕緊回了家,準備放了東西再去一趟水塘那邊。
結果到了家門口,兩人卻發現那群鴨子不知怎麼的竟然自己回來了,這會兒就蹲在院子裡縮著腦袋打瞌睡。
見著回來的李牧和仲修遠,鴨子裡有一隻抬起頭來,懶懶散散地衝著兩人‘嘎嘎’地叫了兩聲,聲音裡帶著幾分嫌棄鄙視,似乎在嫌棄鄙視這兩人天都黑了還不知道回家。
察覺到自己被嫌棄鄙視了,李牧面無表情地冷冷地瞪了一眼那鴨子,然後夾著尾巴乖乖地圍著屋子繞了大半圈,從旁邊沒鴨子的後門進了屋。
夜幕下,仲修遠看著李牧被欺負了的委屈模樣,回頭用同樣冰冷的視線瞪了一眼蹲在院子裡的那些鴨子。
下一刻,這群鴨子全部乖乖地站了起來,讓出一條道來。
在眾鴨敬仰之下,仲修遠面無表情地搖著尾巴嘚瑟著從正門進了屋。
李牧在山上逮著只野雞,回來的路上順帶著連佐料都弄回來了。他晚些時候搬了小凳子在院子裡坐著,準備處理雞的時候看見對院的鴻叔,他叫了一聲晚上搭夥。
沒多久之後鴻叔過來看了眼,勸了兩句讓李牧把這東西拿山下去買,被李牧拒絕後回了家,屁顛屁顛的再來時手裡已經揣著一壺酒。
山裡的日子逍遙自在,偶爾打點野味,再配點清酒,三兩好友小酌半夜,那叫一個痛快。
可今天這日子,李牧註定痛快不了。
夜幕星光下,他正準備殺雞,遠處楊鐵他媳婦兒就帶著幾個人來了。
見著白桂花,李牧趕忙放下了刀。
“嬸兒。”
“李牧,你快來。”白桂花連忙招呼著李牧,讓李牧過去與那母子三人見面認識,“……她家男人也是楊鐵一個隊裡的,之前找我那去了,我想著你應該知道情況就把人帶過來了。”
那母子三人在白桂花那裡已經洗漱乾淨,又吃了幾頓飽飯,這會兒氣色看著比之前好了不少。
見著李牧,那母親連忙問了她男人的情況,“我男人叫做蘇大勇,不知道他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聽著這母子三人口中的名字,李牧張了張嘴,一時之間有些不知道應該怎麼說。
蘇大勇他認識,是他們隊裡的。
與楊鐵一樣他對李牧也十分的照顧,因為他家裡還有兩個和李牧只差幾歲的孩子,楊鐵之前常笑話他說他是把李牧當成兒子養了。
憶起過往,李牧忍不住多看了那兩個孩子一眼,兩個孩子,一女一男,一大一小,大的女娃娃已經有十三/四歲,小的看樣子才五、六歲。
兩個人都和蘇大勇長得有幾分像,看著挺機靈。
“他……”那母親抱住了自己的兒子女兒,李牧的沉默讓她想到了什麼,她的眼瞬間就紅了。
雖然不是沒有想過這可能性,但是她帶著兩個孩子一路從南邊要飯逃難過來,路上吃盡了苦頭,就是心裡的這一個念想支撐著她,如今這念想卻……
“抱歉。”李牧微微垂眸,“他死在了戰場上。”
蘇大勇不是死在戰場上的,他做了逃兵,死在了大寧自己人的手裡。他死都望著他家的方向,就想回去看看這母子三人,他死不瞑目。
只是這樣的事情,李牧無論如何都無法對這母子三人說出口。
蘇大勇並不是一個懦弱怕事的人,相反,他是一個十分機靈而且重情義的人。也正是因為太過重情義太過機靈,所以才會想著鑽空子當逃兵逃回家。
李牧話說完,這母子三人便立刻哭作一團。
這些年來他們受的苦此刻全部加諸於身上心上,讓三人極近崩潰,“你個天殺的,你就這麼死了,你讓我們母子三人以後怎麼辦啊……”
“爹啊……”
“……嗚嗚……”
三人此起彼伏的哭聲在院子裡響起,悲傷絕望的聲音令人聞之落淚心生絕望,旁邊有著相同遭遇的白桂花早已經背過臉去抹淚。
003.
星光被掩去,黑幕襲來,只屋內昏暗的油燈還在搖曳掙扎著。
因這三人的到來,李牧也沒有了再去收拾那野山雞的心思,把四人都請進屋,簡單的做了些飯菜將就了一頓。
吃完飯,李牧又把自己帶回來的那個小木箱子搬了出來,然後從裡面拿出蘇大勇的遺物,幾件破衣服,一雙鞋子,全部遞到了那母女三人面前。
他們小隊死去的四人中,蘇大勇的遺物算是比較齊全的。
楊鐵他只帶回來了一根簪子,老黑連屍體他都沒找到,這些衣物被送還給這母子三人之後,箱子裡就只剩下一樣東西了。
他退役後,之所以還回這山上,就是因為想要找這些人。
當初在軍營的時候,他們小隊的人曾經開玩笑約定過,若是誰死了,就由活著的人把遺物與死訊一併帶出去,送到他家人手裡。
有的時候,活著是好事,死了也未必是壞事。
人死了,家裡的人卻還牽腸掛肚的等著,與其如此還不如索性痛快的斷了念想,也好叫家裡人活得輕鬆些。
當初這話其實是說給老黑聽的,因為他們五個人當中老黑活下來的可能最大,只是最終把東西帶出來的人卻成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