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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因為格外的寒冷,所以這日子往後推了些。最近太陽好,因此這滿山遍野的都是背著竹簍去挖春筍的人。
仲修遠今年也跟著李牧背著竹簍進了山,去挖那種只有拇指大小長長一根根的竹筍。
晌午時分,迎著暖陽,一身都是汗水露水的兩人背著兩大背簍的竹筍,回到自己家院子時,仲修遠頗為感慨。
剛來這山裡的第一年,他腿上帶著傷無法下地行走,那時候是李牧和鴻叔去山裡頭掰竹筍,回來後李牧便把這東西塞到他的面前,丟了個‘剝’就走人了。
猶記得那時候,他整日整日圍著這東西轉,還頗有些懊惱,如今再見到這東西他卻多了幾分喜歡。
一節一節的帶著竹筍特有的清香,白白綠綠的,令人食指大動。
院子裡,李牧把自己背回來的竹筍扔給了在鴻叔家院子裡,搬著小馬扎對著一大堆的竹筍,愁眉苦臉的仲漫路之後。
就著身上帶著露水的衣服,拿了放在自己家院子裡的網還有水桶,就往山下走去。
仲修遠見狀,無視自己弟弟投來的求助的眼神,也拍了拍屁股跟著李牧往山下走去。
五月底的天氣,山裡頭除了有竹筍吃,還有一樣東西也讓李牧惦記已久,那就是水塘裡頭的黃鱔。
黃鱔這東西原本應該是在六、七月才比較多,但是五月底的時候已經是見著個長,已經能吃了,所以李木木早就已經惦記上了。
領著仲修遠下了山,找了自己家水塘坎邊,李牧把水桶放下之後,便拿了網,準備下淤泥里去摸。
山裡頭原本那個大水塘,被李牧在這兩年裡給開大了許多,供給鴨子玩水。
水已經不如之前那般清澈,帶著幾分渾濁。
水至清則無魚,這麼些年來裡面的魚倒是多了,連帶著黃鱔之類的東西也有不少。
李牧幹這些事兒順溜,沒一會兒就摸了好幾條,仲修遠見了有些手癢,也挽了袖子,脫了鞋子,跟著李牧下了淤泥地。
“小心些,滑——”李牧見仲修遠下來,正準備提醒他告訴他這淤泥里不好走,話還沒說完,仲修遠已經腳下一滑,一屁股坐了下去。
仲修遠坐在淤泥裡頭,愣了一會兒之後才回過勁來,他掙扎著想要從淤泥里站起來,結果這一掙扎屁股卻是越來越往下陷。
看著他四四腳朝天屁股往下陷的模樣,李牧一個沒忍住,笑出聲來。
仲修遠卻因為自己這窘迫的模樣,而有些訕訕。
李牧伸了手過去,把這人拉了起來。
“去岸上呆著。”李牧忍笑。
仲修遠回頭看了看自己屁股墩上的泥巴,垂頭喪氣的,慢慢地摸著地往岸上走。
等李牧摸了十來條的黃鱔,收了東西帶著人往山上走去時,仲修遠屁股墩上的那一堆泥巴已經快幹了。
看得走在他後面的李牧,一路上心情都很好,也把這人看得面紅耳赤,恨不得立刻回家去換了衣服。
住在山裡,有住在山裡頭的好處,一如這一年四季的野味,那住在山裡頭的人必然是最先嘗到的。
也不算熱的天氣里,拿了往年存下的竹筍乾割一塊臘肉下來燉一鍋熱湯,弄個鮮竹筍炒了,炒一碟辣黃鱔,再去桃花林那邊挖一壺新釀的桃花酒。
夜裡,窩在自家小院兒堂屋裡,就著搖曳的油燈,這日子也是極其逍遙自在的。
入了夜,李牧端了干竹筍燉的臘肉湯放在桌上之後,就趕緊收了手去摸耳朵。
隨後的仲修遠還有仲漫路,兩人一人拿著碗一人端著菜,看著桌上不算豐富卻令人食指大動的晚餐,都有那麼幾分期待。
三人正準備入坐,院子外卻傳來一陣動靜。
漆黑的夜幕之下,一群人穿著黑色的披風,湧入了他們家的院子裡。
李牧來不及驚訝,就認出了闖入他院子中的人,是鴻叔那邊的人。
“怎麼?”李牧向著門邊走去,進了他院子中的二十來個人,卻全部都湧進了他家的堂屋。
神秘兮兮地關了門之後,眾人把李牧還有仲修遠等人圍在中間,站成了一圈。
為首的依舊是經常給李牧送東西來的那些人,不過這一次,他臉上的神色頗為嚴肅。
沒等李牧再開口詢問,原本站在李牧面前的兩人,便恭敬的向著旁邊退去,露出了原本站在他們身後的一個孩子。
那孩子七、八歲的模樣,身上同樣穿著一件黑色的厚披風,斗篷下稚嫩的面容,在這一群全都是成年男人的隊伍當中,顯得格外顯眼。
見旁邊的人讓開,他上前兩步站到了眾人面前,雖無言語,動作間的那份尊貴卻讓人不由一震。
他摘下了頭上的斗笠,露出了那張與印象中已有些不同的臉。
原本帶著幾分嬰兒肥的那張臉,在這三年的時間裡已經長開,雖還有幾分肉乎乎的,可眉目間卻已經多了幾分陌生的嚴厲與不苟言笑。
他把斗笠遞給了旁邊的黑衣人,然後手一揮,無聲的讓眾人散去。
他明明才七、八歲,動作間卻已全然是大人的模樣。
看著突然出現站在自己面前的允兒,李牧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那時常與李牧打交道的人,卻在這時說道:“這是那位讓帶來的,他的意思是讓這位在這裡暫住一段時間。”
李牧張了張嘴,他有許多想問的,最終卻只化作了一個字,“好。”
三年的時間,他知道這三年允兒必然會經歷許多。
但未曾想過僅僅是三年的時間,就能把那個原本見著他就會開心的張開藕臂,咚咚咚的向著他跑過來要抱抱的小人,就會把那個走的時候強忍著不哭,結果依舊哭得傷心不已的娃娃,磨成如今這明明還是個孩子卻一臉成熟不苟言笑的模樣。
得到李牧的允諾,被眾人簇擁在中間的允兒看向旁邊領他來的那人,在男人彎腰的恭請之下,兩人去了院子中。
一番蹙眉低語後,他似乎吩咐了這些人些事情,然後才揮退眾人。
那二十來個人來得沖忙,離開得也匆忙,很快便又淹沒在夜色當中。
目送走那些人,允兒進了屋,靜靜面對著屋裡的三人。
他臉上並不見七、八歲小孩該有的侷促與不安,只有運籌帷幄的淡然與嚴肅之意。
他沒有開口,只是看著李牧,似乎在等待李牧的安排。
李牧張嘴,那剎那間他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是好,只余喉嚨間的一份苦澀。
一時之間,堂屋中一片寂靜。
最終還是仲修遠開了口,“你趕了一天的路應該餓了吧,不如我們先坐下來吃飯?”
聽了仲修遠的話,仲漫路連忙去旁邊多拿了一份碗筷過來,他臉上也帶著震驚與複雜。
關了門,四人圍坐在桌前,卻再沒有了之前的那份迫切,眾人沉默地吃著東西。
允兒正坐,食而不語,只安靜地吃著東西。
李牧食不知味,仲修遠幾次試圖張口打破沉默卻終究放棄,仲漫路亦是沉默。
桌上一共三菜一湯,允兒默默地吃著東西,把所有的菜都嘗了一遍,吃到辣炒的黃鱔時他板著的那張臉皺了一下眉,顯然還是和之前一樣怕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