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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次想要報復李牧,卻都自己吃了虧的年輕大夫一張臉憋得青紅,他捂著自己的手有半天,才不甘不願的憋出一句,“你不是要回去,我想著和你一路。”
來回的途中這一路之上都沒什麼客棧,一個人走十分的無聊。
“我明後天才走得了。”李牧領著人往花鳥市場那邊走去。
這年輕大夫其實心不壞,就是愛鬧騰。
“行,那我跟你一起回去。”那年輕大夫嘴上這麼說著,在李牧開始走之後,腳下卻突然一動,竟然要勾住李牧的腳。
他原本是計劃著趁著李牧走路的功夫,把他腳勾住讓他摔個狗吃屎,想著讓李牧難堪一回解解氣,但他這一下下去李牧並沒有摔跤,他不動如山,而那年輕大夫卻在見到李牧腳下的步伐之後,瞬間白了臉。
“你這是哪裡學來的!”那年輕大夫顧不上其它,連忙上前拽住李牧的衣領。
李牧走路的時候突然被絆,習慣性的便想站穩,如今他是兩腳分開,如同拆開的‘丁’字形一般站著。
李牧收了力道重新站好,而在他面前的那大夫因為沒有得到李牧的答案,此刻臉色更加的難看,“我在問你話!”
李牧見這人這麼激動,微訝,他想要往後退去,這人抓住他衣領的手卻已經青筋暴跳。
“跟誰學的,那個人呢?!”那年輕大夫暴吼。
兩人此刻已經站在街上,如今又是這樣的模樣,立刻引起四周不少人的注意。
李牧此刻也顧不上其它,他打量著面前的大夫,心中竟有了一個荒唐的猜測。
大夫也是不讓人知曉姓名的人,他那小隊當中老黑也是喜歡故作神秘神神叨叨……
“老黑。”李牧爆出那人姓名,見面前的人一張激動的臉,因為他報出的名字而逐漸恢復冷靜與冒出失望,他又趕緊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叫什麼他從來不與外人說。”
以為又是竹籃打水的那年輕大夫瞬間瞪大了眼,他一張臉脹得通紅不說,兩隻唇瓣更是微微的顫抖起來。
他放開了李牧的衣領,退後一步,有些踉蹌,靠著牆壁才站穩。
又是片刻之後,他才用幾乎微不可聞卻又顫抖不堪的聲音說:“他在什麼地方?帶我去找他。”
李牧沒有說話。
他其實最不擅長應對這樣的情況。
之前的白桂花是,之前的蘇家那三母子也是。
每當如此,每當說出那一句死訊,他總是不可避免的會回想起當時的事情,他雖然一直告誡自己死訊對於這些人來說也是一種解脫,可面對這些人,他總覺得自己才是那個劊子手。
他總能在白桂花還有這些人的眼中看到憤怒看到悲傷,然後是嫉妒與不甘心……
知道死訊,最初的震驚與悲傷之後,那些人都不禁望著他憤憤的想,為什麼死的人不是他而是她們的男人?
李牧其實也很想知道為什麼死的人不是他?
活著的人是楊鐵,是老黑,或者蘇大勇都可以,可為什麼活著的人卻是他?
他本來才是最不可能活下來,也最不應該活下來的那一個。
“李牧!”李牧的沉默讓那年輕大夫不喜。
他眼神微微閃動起來,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可又拒絕自己這樣想。
“他死了。”李牧看著那年輕大夫的眼,嘴巴張合。
他最先在那大夫的臉上看到了震驚,然後便是莫大的悲哀與憤怒,緊接著他以為他會看見嫉妒與不甘,可是沒有。
那大夫像是被這消息嚇傻了一般,起初的震驚與悲憤之後,他眼中一片空白,隨即他捧腹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死了,哈哈哈……”他哈哈的笑聲,讓這條街的人都不禁側目。
李牧沒有動,他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著面前笑得都快站不穩的人。
瘋狂的大笑後,那年輕的大夫再一次抬起頭來時,臉上卻沒有絲毫的笑意,他已淚流滿面。
他眼神蒼白地看著李牧,李牧也看著他。
“……屍體呢?”
“沒找到,那時候兵荒馬亂,我回去的時候已經……”
不知道是誰先開了口。
那大夫神情冷冷地站在原地望著天,任由眼淚無聲的流,李牧沒說話,便陪著他站在旁邊。
太陽西落街上的光暈逐漸暗淡,那大夫才像回過神來似得,神情呆滯地走了。
李牧跟在他的身後,直看著他進了客棧,他才轉身離去。
回到客棧之後,李牧徹夜無眠,這一夜裡他腦中儘是之前戰場上的那些噩夢。
第二天,他還是去了之前的那店裡買了些樹苗。
因為樹苗有些多,所以他又去找了車夫租了馬車,花了一天的時間,把所有的東西都裝上車之後,李牧才去找了那大夫告訴他要回去了。
回程的路上,那大夫一直十分的安靜,既沒有最開始的憤怒,也沒有了之後的悲傷,整個人仿佛沒有了靈魂一般空蕩蕩的。
他靜靜地坐在馬車的後面,背靠在貨車上,靜靜地望著藍天白雲,仿佛在回憶什麼又仿佛什麼都沒想。
每個人悲傷的方式都有不同,有的人或許會選擇大哭,有的人或許會選擇大鬧,可像他這樣什麼都沒有的,卻更是讓人有些害怕。
李牧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或許他應該出言安慰,或許他應該說說老黑之前的事情,但他說不出口,他只是靜靜地坐在旁邊。
一路回去,路上足足十來天的時間,他沒有聽這人說過一句話發過一個聲。
裝載著樹苗的馬車在鎮上他那醫館的門前停下,他下車時,才用沙啞的聲音背對著李牧說了一句話。
他說:“你師傅叫左仁。”
李牧站在原地,看著那緊閉的醫館大門,許久後才走開。
馬車上不了山,李牧是用扁擔,一扁擔一扁擔的把樹苗往山上擔擔上去的。
原本聽了秦老爺的那一些話,他不應該再買這麼些樹苗回來,但或許是因為老黑的事情的影響,一夜未睡之後,第二天他便買了這麼些樹苗回來。
樹和人不同,樹種在了山里無需你去管它,它就能自己生根發芽,沒有那麼多紛爭,沒有那麼多戰亂,只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攀升著枝椏,只想著活著。
把買回來的所有的樹苗全放到了自己家院子裡面,又清點了一下數量之後,李牧便去屋子後面沖了個澡。
他回來的時候正是晌午之後,但因為山下山上地跑一直搬弄樹苗,等他忙完這會兒已經是半下午。
九月的天氣,山裡頭已經有些涼,李牧搬了小凳子,坐在自己家籬笆院裡,微風拂過時,身上都會起一層薄薄的雞皮疙瘩。
因為李牧的回來心情一直十分好的,仲修遠從屋裡拿了件薄衣服過來,替他披在身上。
“穿上吧,山里最近這幾天已經降溫了。”仲修遠道。
大概就在李牧走了沒多久之後,山裡的溫度突然就降了許多,山裡的人早就已經開始穿稍厚些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