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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家聽不到文天要和萬安長公主過不去的話,宇文靖聽得到。他凝視聖旨低語有力:“該,六伯還你一擊了!”
想退親便宜郭村,便宜南關侯,休想!
密旨揣官袍里,太師緩步出門。大轎早在等候,老莊帶人跟著,往宮門上來。
落轎後,情不自禁的左右掃視,心心念念的那高大身影還是沒見到。宇文靖很想不失落,但他擋不住失落又一回帶來的虛空。好在,沒走兩步,見到一個可以排遣的人。
京里每天有無數的閒言,哪家名門新幸了頭牌,妾和太太爭風,幾位世家公子奪馬、奪狗、奪雀子、奪名菜等等等。近幾天裡,也包括文尚書不滿意親事,吳世子一天見好幾個名裁縫。
先出來的閒話,刑部尚書指責郭公公不護他女兒,在有限度的範圍傳播。後出來的,南關侯世子忽然對穿衣打扮有興趣。見過裁縫見衣料鋪面掌柜,見到掌柜的見珠寶鋪面掌柜。什麼出彩的衣裳,絢麗的簪子,他看了不少。
也是有限度的範圍內傳播,但太師不費事兒都聽得到。
到了太師這般的老辣,聞弦歌可以知道雅意,還有花花腸子。他一聽就能知道,這位先賜婚的世子心不死,修飾儀表以博得自己好侄子的歡心。
五鼓未到,天色不明。宮門下大紅燈籠光照中,南關侯世子簪子閃爍,吐露寶光之氣。外衣輕俏的青色繡滿了花,絹褲玉白,繡滿了花。腰帶繡滿了花。
宇文靖暗哼鄙夷,你怎麼不把臉上也繡滿花,天兒不喜歡你,老夫一定喜歡你。
走過去打個哈哈:“世子穿戴的好,”
宇文靖和文天的家事,別人有興致也弄不太清楚。縱然是郭村也得承認宇文靖是文天的長輩。很想當東床的吳書舟,雖知道父親在政見上和太師陌路,但無憂姑娘的長輩不能怠慢。
他以為是誇獎,面上微紅,恭恭敬敬深揖:“見過太師,太師過獎不敢當。”
“呵呵,離遠兒一瞧,像個荷包。離近了一瞧,還像個荷包。穿戴的好。”
原來是諷刺,吳書舟漲紅面龐。
世家子有世家子的長處,吳書舟應付嘲笑自如。回一句無關痛癢的話,只不得罪長輩就行。他占著長輩身份,也不好意思沒完沒了的嘲諷自己。
“太師取笑,春愈發的暖,母親給做春衣,書舟也覺得輕薄些,卻不能不穿。”
吳書舟說到這裡,下一句就打算說個告辭,請太師進宮。他還沒有得官,宮門上繼續站著等。就見到自己想見的人踏月披星般過來。
文天來了。
文天一回京,前十公子的名頭兒重新轟轟烈烈。可十幾年過去,走的走,散的散。除去凌朝、周英虎和榮王還有些事跡可說。榮王殿下最要緊的事跡還偏偏是個小心眼兒。街頭巷尾的男人們對宇文天沒有太多的記憶。
是女眷們對名公子們流了口水,詢姑問姨的,從長輩們嘴裡挖掘舊事,頌揚的滿城風雨。
文天也實在氣宇過人,他一出現,銀河星光都似聚集在兩肩上,跟班兒似的簇擁著。他出京沒幾天,就進獻南城防圖。南關侯佩服的在家裡說過幾回,吳書舟的敬仰哪還能克制。
對宇文靖匆匆一個禮兒,岳父比長輩重要,這禮兒得不得體顧不上管,吳書舟亮著眼睛迎向文天,把恭恭敬敬再拿出來一用:“書舟見過叔父大人,叔父大人來得早。”
叔侄不愧是叔侄,文天頭一個照面也是一樣心思。這穿的是什麼?男人家氣概為儀表,睿智是珠寶。繡這麼多的花,你是大荷包嗎,是哪家的登徒子?
他眼角一僵,讓宇文靖看在眼裡。一旁的太師幸災樂禍,添油加醋道:“喏喏,吳世子為了見你,好生的打扮。”
讓六伯看了笑話,文天有點兒難堪地想。
客氣地同吳書舟寒暄過,他的長輩現在這裡,吳書舟沒有重要的話要說——討好只在自己心裡重要,對於別人不算重要。討好也不方便當著太師在場,當著別人在場傾訴。吳書舟依禮退後,等待單獨說話的良機。
文天對宇文靖見禮:“六伯,您先到了。”
青睞郭村,太師丟足臉面,應該是恨這侄子的,至不濟也有惱怒。但一聲“六伯”出來,宇文靖沉重的心沒來由有了飄然,應該說些斥責的話不翼而飛。
但他不說又不行。從宇文家數代獨掌朝綱的角度,從郭村殘暴的角度,從他栽培文天耗費心血的角度……
宇文靖驟然暴怒:“孽障!你還有臉見我嗎?”抬手就是一巴掌,帶著風聲煽了過去。
他知道文天能避開,但文天仿佛沒有想到的原地站著,愕然布滿面容。
太師收勢已來不及,指尖有了慌亂,眸中慌亂一閃而過。“啪”,一巴掌打得文天歪了身子。
吳書舟大驚失色:“使不得啊,太師。”
想當女婿的人找到用武之地,搶上前來身子橫在中間,用自己擋住文天,面對宇文靖打躬作揖:“太師息怒,且不要動手,都是一家人,為什麼要打呢?”
宇文靖隔著他,手指文天破口大罵:“逆子!家裡沒有官給你做嗎!老夫我對你不好嗎?我宇文家的人從不與外人結黨,你你你,看我今天打死你……”
手左扒拉右扒拉,沒有東西可以扔,一彎身子,費了點兒力氣把靴子脫下來,拿在手裡,對著文天扔了過去。
文天一閃,靴子落地。文天火冒三丈,也跳了起來:“我哪點兒不好?我這不是對著您問安呢,為什麼卻打我?您怎麼不看看自己?”
宇文靖橫眉怒目:“老夫怎麼了?老夫不用看自己!”
“您護我女兒了嗎?您不護我女兒,我為什麼不能找別人!您有什麼資格答應退親,有什麼資格答應定親,我是父親,我當家!”
太師已經光了一隻腳,在吳書舟的阻攔之下,沒法子再脫一隻靴子,邊氣得大罵,邊又尋找東西擲擊。
吳世子站在他面前,十分的方便,太師狠狠一揪,抽斷他的玉佩帶,玉佩帶著白光對著文天而去。
“哎喲,這是我的東西。”吳書舟叫出來一聲,低頭去看時,發上一緊,冷不防的簪子又讓太師抽走,對著文天擲了個不亦樂乎。
這會兒正是官員進宮的鐘點,以城府著稱的太師也會暴怒,多少年也難開這一回眼界。官員們圍了上來,看的看,勸的勸。把光著一隻腳的太師勸走。
太師今天徹底不要城府,罵聲猶自傳來:“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家門不幸!”
對著他狂怒的身影,文天暗暗的喘息一聲。
僥倖!
終於和六伯公然生分了。
讓文天見到太師不問候,他做不到也不能做。郭村就是獨掌乾坤,也會有人彈劾他目無尊長,藉此,攻擊他不堪得到重用。
午門之內倘若是山大王們,誰橫誰有理。午門之內是朝堂,率天下之人文道理之處,文天見到宇文靖,就得老老實實的問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