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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城門才見,這對於王駕進京難道不算個笑話?數位王爺和世子發出笑聲。
漢曲王世子的怒色下去好些,欠一欠身子:“父親說的是,天氣冷,人人都有畏寒的心。咱們怕冷,京里的大人們也是一樣。”
這話中氣十足,跟著北風一字不漏的落到驛站官員耳朵里。有一個小官員湊近為首的官兒,低聲道:“大人,這等桀驁不馴的話要是傳到京里,這不是生事情嗎?”
為首的官兒淡淡冷笑:“勤王他們不露臉兒,朝賀卻想擺足架子。平王殿下遲遲不到,安知不是給他們下馬威。”
“迎接他們的是平王?”小官兒竭力的想從這話里多想出些什麼:“平王可是皇上的心腹,他的怠慢豈不是皇上的怠慢?”
“所以咱們別管他們說什麼,咱們的責任是把他們送到京里,城門一進,咱們的差使就算結束。桀驁也好,無禮也好,跟咱們再沒有關連。”
“是是,大人高見。”小官兒答應著,不能總是交頭接耳,驅馬退後一步,恢復剛才的行列。
又一個十里長亭過去,沒有人。
三十里長亭過去,這種天氣如果不是一定要出來,連個行人都難得見到。
二十里長亭上,一隻鳥也沒有。
十里長亭出現在眼前,幾位王爺和世子忍不住的停下馬,有的人是好笑,有的人是譏笑。
不知哪一位說著:“看來還真的在城門迎接咱們。”話音剛落,風雪裡多出一種動靜。
“的的的”,疾馳打在冰硬雪地上,好似鐵器敲擊著地面。
一小隊人越來越近,因為快而帶著箭矢般的尖銳,讓風裹著殺氣連天的過了來。
幾位世子面色大變,誰敢保證這是好意思?往左右擺手長呼:“列隊,列隊……”
“慢著,”漢曲王狠瞪世子們一眼,大聲中並沒有歡欣,面上卻擺出笑容:“不要慌張,接咱們的人來了。”
小隊人離的只有十數步時,一勒馬韁,十數匹馬整整齊齊的原地揚蹄,冰雪地不可能不滑,但馬長長的嘶鳴著,嘎然止步。
如果有人說這不叫顯威風,可能他眼神兒不好,耳朵也不好。那風中長長的一聲,示威之意洶湧澎湃。
漢曲王的笑半僵在面上,世子們紛紛流露出怒容。
來的人只是一隊小兵,哪管他們神色好與不好。跪下來高聲回話:“平王殿下奉王命,於城門迎接各位王爺。”
他還真的在城門迎接,開了本朝前無古人的先例。來的是王爵,又不是你家窮親戚。縱然是窮親戚,事先知道信兒,在長亭迎接也是恭敬中的一種。
幾位王爺忍氣模樣,世子們眼睛都快瞪出來。已經走到這裡,還有十里路,不可能說轉身就走。漢曲王面無表情讓小隊的人前面帶路,一行人默然的跟上。
見到城門巍峨時,同時看到平王的王駕儀仗。一排排旗幟擺開來,儀刀護衛、清道護衛、弓箭護衛……虎目圓睜。紅曲柄傘下面一把座椅,鑲金裹銀紅錦墊,上面坐著一個鮫珠寶玉般的年青男子。
風掬起他的冰寒,也把他年青近似於少年的容顏送到眾人眼前。
天然的冰雪晶瑩奪目,常讓人不自覺的羞愧。是因為人和天地相比,永遠難比天地之威。
好似這會兒來的人見到平王的肌膚,雪一般的白,桃花一般的微暈。讓諸王和世子們也暗生羞愧。人生於天地之中,為什麼他生的這般好,別人都似羅剎鬼。
有兩個是色中餓鬼,目不轉睛中就差流下口水。之所以沒有流下來,是平王除了一把子好顏色以外,還有通身不弱於風雪寒的殺氣。
沒有人詫異平王出身於朱門卻全無紈絝味道,都知道平江南之亂他是主使人,也都在猜測文大帥是他與宇文家爭功勞以後,協商的結果。
諸王們在文大帥的難民里安插的都有奸細,都知道平亂後的那年文大帥一十四歲,還沒到二八年華。天才是有的,天才出現在自己身邊,大多的人不會承認。
他們肯承認的結果,就是平王和宇文家才是主要出力的人,文大帥不過是個迷人眼睛的幌子。
此時,對著平王不怒而威不笑而妍,諸王和世子們收起口水,也沒帶出多餘的驚嚇,都只有一個心思。
他竟然敢如此大模大樣?
有哪一家的主人迎客,會安坐不動的跟見下人似的。
這個時候,諸王和世子們想到了,原來平王跟他們一樣,在爵位上平等,誰也不低於誰。
這個下馬威擺的都沒有想到。諸王和世子們認為朝廷會發難,但沒有想到這一位不要臉面的迎接只在城門口---諸王朝賀,記錄上總會有一筆,他倒不怕後世的人見到笑話。而且他還是坐著迎客----後世的人評論起來,一定會說這是哪份兒禮儀上的待客之道?
雪是冰硬的,騎在馬上的諸王和坐在大好座椅上的平王之間也冰硬。
雙方神色都冷冷,碰撞著迸出什麼,重新接著碰撞。
應該有人說些什麼,但驛站的官員們也奸滑。送到這裡就算交卸差使,平王哪怕掄刀劈砍呢,也與驛站官員們無關。他們不但不說句緩和話,相反的眯起眼,等著看笑話的神態。
平王不說話,諸王們不知道他的用意,怕開口就錯,還是沉默的好。嗓音若一寸刀劍一寸寒的自鞘中抽出時,已是雙方凝視足有盞茶時分。
“來者何人?”
突兀的,把諸王們嚇了一跳。隨後聽明白話音,漢曲王世子差點暴跳:“小兒,你敢這樣對我們……”
“住口!”漢曲王及時把他攔下來。王爺也滿心的不悅隨時爆發,但硬著頭皮忍下來。笑,自然擠不出來。僵著臉回話:“敢問這是哪位?”
後面有個旗,打的是平王殿下是不是?漢曲王不老花,之所以問這句,他的後面也打著旗幟,打的是漢曲王、雲昭王和永吉王。
你裝著看不到我們,我們也裝看不見你。這事兒不算服輸,一起眼神兒不好也罷。
明逸後面大步出列一個人,“啪啪”兩聲,垂手頓足筆直站定,亮開洪亮嗓門:“平王殿下在此!”
又是一句:“來者何人!”
漢曲王世子打馬向前,吼道:“漢曲王殿下,世子殿下在此!”
雲昭王世子打馬向前,咆哮:“雲昭王殿下,世子殿下在此!”
永吉王世子打馬向前,他的個子不高,嗓音兒偏尖,跟銳器摩擦石塊那種,讓人聽著難過:“永吉王殿下,世子殿下在此!”
明逸騰的站了起來,負起手,不慌不忙地對著諸王們走來。邊走邊問:“是攻打汪家,本王屢屢去信而不予理會的漢曲王?是收復江南,本王屢派信使而不予見面的雲昭王?是收復嶺南,本王親自前往而屢吃閉門之羹的永吉王?”
怒喝一聲:“是你們嗎!”
這會兒估計是中氣大顯擺,明逸一嗓子也不弱於別人。別看他是出了名的姣好如女子,但這一聲以後,風雪仿佛在原地頓止,嗚聲沒了,周圍也靜下來,諸王和世子的面色唰的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