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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怎地,蘭若一見了這位公子,全然沒了方才的嘴利,只回頭望著蘇嫣,想是要說些甚麼,蘇嫣便踱步上前,與他直目而對,“這位公子,不論撞了何人,你如此行路便是有錯在先,現下你自是要賠這胭脂錢的。”

    誰知那人竟是笑意更深,端的是個俊俏公子。蘇嫣被他盯地莫名其妙,便將面紗往上扯了扯,蘭若這才道,“小姐,你怎地不認得…”

    “你幾時要的胭脂,我不曾送你的?”錦衣公子彎腰拾起,遞給她道,“嗯?嫣兒。”

    蘇嫣一窒,這人怎地知她閨名,便蹙眉望像蘭若,蘭若這才將話兒說全了,道,“小姐,你怎地不認得了?他是寧公子啊!”

    蘇嫣湊到她耳畔,用帕子掩了嘴,悄聲問,“哪位寧公子?”

    “就是老爺的關門弟子,當今的御前一品侍衛,寧文遠啊!”蘭若更是疑惑,蘇嫣一聽,便想起蘇芷口中的文遠哥哥,這才依稀明白了,不由地訕笑了,道,“方才我是同你頑笑的。”

    

    寧文遠並不生氣,道,“嫣兒你的頑笑,當真可愛的緊了,我正要去蘇府探你,咱們先回去再說。”

    蘇嫣由蘭若扶著,莫名地登了車,才坐下,那寧文遠便打外頭掀了帘子,探身道,“師傅明日便可歸家,莫要太過擔憂。”

    還未等蘇嫣回話兒,他便一把又將帘子放下,蘇嫣瞧著他雷厲風行的做派,低頭暗暗嗤笑,到底是武衛出身,做起事來也是利落敏捷了。

    蘭若在旁道,“方才小姐裝的真像,連我都被唬住了,想來也是,京中寧五郎,誰人不識?寧公子十分得當今聖上賞識,年歲尚淺便封了御前一品侍衛,特敕風使司右衛,是唯一能於內庭佩劍行走之人了。”

    說起風使司右衛,現下回憶起來,寧文遠此人倒是有所耳聞,許是見過,可卻沒多多在意。

    此種御前護衛,個個皆是高門世家出身的子弟俊傑,文武精通,說來特權頗豐,直聽天命。

    耳聞不如面見,果然是風流倜儻、氣質超群的俊才。

    而風使司更是皇家暗衛機構所在,明督京城秩序,暗查官吏大臣,屬帝王心腹。

    

    “你倒是知道的詳細,竟是出口成篇了。”蘇嫣笑著打趣兒,那蘭若登時紅了臉,道,“ 小姐取笑了,您與寧公子青梅竹馬,奴婢是跟著小姐才沾的光兒。”

    蘇嫣只笑而不答,這樣品貌俱佳的貴公子,難怪教女子動心的。

    不多時遂到了蘇府,寧文遠將那車夫遣回林府,便叩門而入。

    老管家見是寧文遠,竟十分親近,忙地引著去見夫人。

    寧文遠進了蘇府便斂衣恭謙,很是端正,蘇嫣想著,這位公子當真是個妙人。

    一家子人正聚在正廳用茶,趙氏見寧文遠送蘇嫣回來,忙地喚他近前兒敘話。

    從趙氏那會心的笑顏,便能知那寧文遠於蘇家的地位了,想是很得老爺夫人看重,又與蘇家大小姐青梅竹馬,可謂年少俊才。

    蘇嫣與他不過一面之緣,雖不討厭,可斷是算不得親近,畢竟她活了兩世,如今瞧著他,仍覺得有些生疏了。

    倒是蘇芷,見他來了,便神采奕奕,連話兒也多了起來。

    過了一會子,蘇嫣便以敷藥為由,先回房了,寧文遠隨後亦跟了出去。  

    蘇府掌了燈,小徑幽幽,月色下別有一番靜謐。

    蘇嫣才憶起並不認得路,索性順水推舟,便對他道,“有勞寧公子送我回房了。”

    那寧文遠嗤笑了一聲兒,風度翩翩地踱了幾步,道,“嫣兒你今晚當真有趣,可是頑得上了癮?從小到大,你從未喚過我公子,聽起來十二分的彆扭。罷了,你還是趕緊改口罷!”

    要將這麼個少年喚作哥哥,蘇嫣心裡仍是掙扎了一番,終是喊了句文遠哥哥。

    寧文遠顯然十分受用,一路分花拂柳,頗有些灑脫不羈之意。

    待問道如何受傷時,蘇嫣只是糙糙帶過,不願細說,寧文遠卻停住,扶了她的肩,鄭重道,“幸得你並未身處六宮,那樣的地方不適合你,嫣兒聽話,日後再不要去了。”

    蘇嫣不著痕跡地避開他的禁錮,將目光移到別處,道,“奔波了一日,有些乏了,文遠哥哥送我回房罷。”

    寧文遠自然聽得她話中之意,微蹙起眉,側臉冷厲,負手前去,不再多言。

    繞了幾處花圃,便在假山後頭,現出一方拱形石門,寧文遠這才停下腳步,俯身將她望著,兩人皆是一語不發。  

    直到蘇嫣禁不住他那直勾勾的目光,只低頭將帕子折來折去,他才不疾不徐地從袖中掏出一方圓木匣子,上下兩層,散著幽蘭之香。

    他垂著眸子,將木匣遞到她身前兒,道“昨晚在太醫院討來的,治傷有奇效,每日於晨昏兩次勻在傷口處,不消半月就能好的。”

    讓他這般習武人之,說出這些個瑣碎的話兒,倒真真是難為他了,蘇嫣瞧著他一板一眼的模樣,才覺察出他可愛之面兒了。

    雖是已得了趙婕妤配的蓮玉膏,可寧文遠這一番心意,若是負了,亦不忍心,便收下了。只握在手裡,就能感覺那觸感柔滑,紋理分明,是西山的禾桐木所制。

    若得禾桐木做柯,盛放那水粉胭脂,便可日久保鮮兒,此物只在宮中妃嬪和官家貴族間流傳,尋常百姓斷是得不到的。

    “那我便收著,謝你一番心意了。”

    寧文遠接話,“我的心意你若是要一一謝過,怕是幾天也謝不完的了。”

    兩人正辯在一處,卻聽蘇芷那嬌滴滴的聲音,打身後傳來,“文遠哥哥,多日不見,你只想著長姐,可是給芷兒也帶了新鮮頑意兒?”  

    蘇芷不知何時竟尾隨他們而來,在花叢間站了,粉衣嬌俏。

    這蘇家一雙姊妹,都生的十分好看,卻又是兩種全然不同的美貌。

    蘇嫣體態風流,眉眼含情,一顰一笑皆是嫵媚之姿。而蘇芷卻是圓眼櫻唇,明艷可愛,倒是比她多了幾分親切之感了。

    ☆、舊時王謝

    “想來文遠哥哥有話同小妹要說,我便先行回房去了。”蘇嫣忙地藉故離去,不願多做糾纏,寧文遠似是有話未完,奈何教那蘇家小妹纏住了,脫不開身,只得眼睜睜瞧著那纖細的身影兒消失在那拱門後頭。

    蘇嫣的臥房四面通窗,掛了色澤勻淨的蠶絲錦窗簾,輕薄而細膩,房內書架琴台皆是齊全,臥室內只一張淡黃色的花榻,懸了同色的暖帳,對面兒牆上是一副海棠春睡圖,雖不十分華麗,倒是淡雅清幽,想來是大夫人嫡出的女兒,境況斷不會差的。

    果然,第二日傍晚,蘇復安然歸家,總算是闔府團聚。

    他瞧著不過四十歲上下,精幹利落,卻是個忠厚穩妥之人。

    他將蘇嫣喚來,詢問了傷勢,少不得教訓一番,趙氏在一旁不住地說,“嫣兒此次回來,愈發懂事了。”  

    蘇復只說罷了,累了兩日,需得好生休息一晚。

    晚宴吃的匆忙,趙氏見蘇老爺興致不高,便不再多話兒。

    待家宴散了,蘇嫣便端了熱茶親自往書房裡去了。

    見蘇復正伏案閱卷,蘇嫣遂輕手掩了門,將茶盅擱在案台邊上,立在一旁細細磨墨。

    大約過了半盞茶的時辰,蘇復才緩緩抬起頭,呷了口茶水,道,“你可知錯了?”

    蘇嫣面露愧色,深深行了大禮,道,“女兒此次莽撞,顯些釀成大禍,請父親責罰。”

    蘇復幾聲嘆息,終是將她扶起來,拉到案旁坐了,道,“你受了這樣大的罪,父親又怎捨得再加以責罰,不過是恨你不成器,打小就是直性子,在家裡也就罷了,可那宮裡的主子哪個是好惹的?”

    蘇嫣聽了這肺腑之言,便知他雖是表面嚴厲,心裡卻是心疼女兒,亦是有所觸動,遂道,“父親教誨,嫣兒銘記於心,日後定會謹言慎行,不叫您擔心。”

    蘇復緩緩喝茶,凝著她的傷口道,“唐家覆滅,如今朝堂之上,兵部尚書沈譽大權在握,鋒芒無人可與之匹敵,你可知那宜妃便是沈氏獨女,能撿回這條命,已是萬幸!”  

    蘇嫣神色一暗,想了想,終是問出口,“父親,您此次受審,也是因著唐相一事了?”

    “不錯,這半月來,但凡同唐家有所牽連的臣子,皆由御史台親自審問。唐相謀反一案,陛下已查出端倪,並非全屬實情,想是用不了幾日,便會水落石出。只是此案來勢兇猛,震驚朝野,陛下不得不先加以處置,可惜那唐相去得太快,盼不到冤情昭雪。”

    蘇嫣只覺字字如劍,剜在心尖,錐心刻骨地痛,父親忠孝一生,母親賢德一世,竟是死不能瞑目,自家亦是不得盡孝而歿,如今豈是冤情兩字就可償還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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