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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宮內苑,宮女與太監對食,委實算不得稀罕,可此次事發的地點,卻很有些耐人尋味,竟是那楚才人的望碧軒。
皇上本就對楚才人那冷清的性子十分包容,沒料到事發之後,非但沒有大加處置,倒是又在望碧軒留宿了一晚。
天心難測,便是這個道理了,真真是陪了宮女又折了聖寵,不知那幕後之人,作何想法了。
蘇嫣自然不屑於此等低劣之法,在瑤蓮殿時,偶然同林清清說起,便道那人委實白白浪費了心思,可林清清卻對此並不感興趣,不過糙糙應了幾句作罷。
許是因著殿選時的遭遇,她始終對那楚才人存了份心思,可蘇嫣瞧得出來,她的反應有些異樣。
沒坐多久,她便告辭了,半路上想起將小扇落在瑤蓮殿中,走到殿門外時,卻聽見雨溪勸道,“小主不必灰心,這次雖沒能治了她的罪,只怪她時運太好…”
蘇嫣叩門的手,靜靜縮了回去,良久,林清清飄忽的聲音才傳出,“那樣的蒲柳之姿,當真是她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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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妃禁足之期雖是過去,可聖寵卻大不如前了,因著藏紅花之事,皇上念在他父親的情面上,仍是替她保留了妃位,已是恩典。
位份雖在,卻並沒將六宮之權教回她,這其中的門道,很是耐人尋味。
元日將要來臨,這便意味著冊封大殿將行在即。
每年元日過後的第七日,便是皇帝大赦天下,分封群臣之時,後宮自然也不例外。
這是打開國時便形成的祖訓,妃嬪侍奉天子有功,得了聖寵自然就雞犬升天,即便是得不了寵愛,只要並無過錯,也可晉封些許位份,聊以慰藉。
而這分封大典之前,便是各宮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的時候了,邀寵手段層出不窮,恨不得使出渾身解數留住皇上。
可今年卻是白費力氣,皇上往返於坤元殿和凌煙閣之間,鮮少有興致到別的宮裡頭,不過是按例到各宮走走,除卻靜妃、姚貴人、林容華和楚才人,就連留宿也省得了。
冬日漸深,大寒才過,京城便落了雪。
瑞雪兆豐年,自是大吉之兆,皇帝於長樂宮西苑親設小宴,邀了幾位入眼的妃嬪作陪,一同飲酒賞雪品梅。
姚貴人披了蟬翼斗篷早早地就到了,撿了個靠近聖駕的位置坐了,林清清亦是不遑多讓,陪在左側,那楚才人、趙婕妤皆是離得遠些。
待到酒宴擺上,段昭凌右側的位置仍是空著,眾芳拱月時,蘇嫣卻是遲遲不來。
林清清見皇上心神不定,時不時向遠處張望,雖是並未言明,可端的是候著蘇嫣。
樂師舞姬在場外候了許久,他始終不下旨開宴,那舞姬為著身姿窈窕,在雪中穿的極少,過了一會子,竟是有人凍得暈了過去。
可段昭凌仍是絲毫不在意,給眾位妃子賜了茶,便繼續等著。
那姚貴人見如此情狀,便忍不住勸道,“陛下,不如先開了宴,眾位姐妹們都等著呢。”
段昭凌微眯了眸子,“嫣兒一早就說了要賞梅,朕豈能辜負了她去?”
那姚貴人聽他如此偏寵,只得忍氣兒回了座,這一來,誰也不敢再上前理論。
一盞茶涼的功夫,雪中本就是寂靜無聲,忽而從梅林中飄來一陣清脆的笑聲。
眾人皆是裝作未聞,而段昭凌卻已然起了身,林清清忙地替他披上毛麾,順從地跟了過去。
清冽的梅香,夾雜著少女純然的嬌笑,只是聽著,就有說不盡的韻味兒。
撥開叢叢梅枝,抬眼望去,那梅花環繞的一片雪地之上,一襲水紅色身影艷艷奪目。
“瞧你可追的上我!”那少女裙擺飛揚,在潔白的雪地上輕盈如兔,燦爛的笑顏如三月桃花般明媚,只見她與婢子追逐笑鬧著,時不時回盼,掬起一捧白雪潑去。
仿佛一幕最精緻的畫卷,那渾然不知的嬌憨情態,和舉手投足間的風流媚姿,皆是教人移不開視線。
段昭凌凝眸,唇角揚起溫柔的弧度,林清清靜靜望著蘇嫣與蘭若嬉鬧追逐,一時說不出話來。
蘇嫣頑鬧了這會子,雙頰暈紅,如兩團雲霞,才灑了蘭若一身的雪沫子,便提著裙擺往林中跑去。
嬉笑著,沒跑出多遠,便撞進一個溫熱的懷抱中。
蘇嫣驚慌失措地抬頭,一雙如水的嬌眸,正望見那柔情濃濃的俊顏。
她還未回過神來,段昭凌已將她腰身圈緊,抵住她額心,淺淺一啄,“這是朕所見過的,最動人的舞姿。”
☆、40春宮亂
“段郎休要取笑我…哪裡比得了姐姐們的舞姿呢?”蘇嫣經雪氣兒暈紅的小臉上,媚眼如絲,忙得將雙頰握住,若即若離地躲避著他的親昵。
段昭凌伏在她的耳畔道:“君無戲言,倒是你背著朕在此處頑樂,該當何罪,嗯?”
蘇嫣靈眸轉了轉,遂道:“有眾位姐姐們陪著段郎,又有歌舞助興,想來你也不需要嫣兒陪了的…”
箍住她纖腰的手臂一緊,他便揚眉道:“誰都可以少得,只有你不可。”
蘇嫣微垂了頭,往他懷中深處靠去,只笑卻不言語,段昭凌瞧著他乖巧的模樣,心情大好,“那你便再去為朕舞一支罷。”
“如此,段郎便要先許我一事才好。”蘇嫣撒嬌似的,眨了眨眼眸,朱唇微微開合,嫵媚得渾然不覺。
段昭凌美人在懷,美景在望,很是滿足,便將她半落的狐裘小披緊了緊,“嫣兒但說無妨,便是要那星辰明月,朕也能摘給你。”
蘇嫣狡黠一笑,便踮起腳尖,瞟見遠處那一行人隱晦的神色,遂愈發肆意。
梅林中姚貴人等一眾宮嬪皆是瞧得清明,蘇婉儀生得狐媚,竟在聖駕前如此大膽,而皇上非但不惱,反是甚為暢快,與她耳鬢廝磨,渾然忘情。
“嫣兒要段郎也跳一支便是。”豐唇的菱唇,輕輕掠過他的鬢角,溫熱的氣息如同一隻小手,輕撓著心尖。
段昭凌朗朗一笑,順勢將她掌住,雙手忽而探到要上三寸,猛地一陣弄,“嫣兒如今愈發頑淘,竟是將朕也一併打趣了。”
蘇嫣輕癢難耐,咯咯笑得不止,往一旁躲閃著,嬌呼連連,“段郎饒命,再不敢了…”
嬉笑追逐間,梅林中麗影動人,一脈春意盎然。
蘇嫣跑的累了,便攀在他胸膛,嗔道:“嫣兒不喜歡被人瞧著,段郎將他們打發走罷,嫣兒就跳給你一人看。”
段昭凌愛憐地撫落她肩頭的碎雪,轉手摺下一枝紅梅花兒,輕柔地替她綰上,便招手示意。
王忠明提了步子過來,行了禮,就聽他道:“傳朕旨意,其餘人皆回閣中賞歌舞,朕就在此地,留蘇婉儀伴駕便可。”
蘇嫣便探出頭來,甜生生地說,“有勞王公公,別讓姐姐們久等了。”
王忠明便答:“蘇小主思慮周全,老奴這就去辦。”
展眼間,梅林中寂靜如初,段昭凌坐於臥石之上,蘇嫣便將披風的系帶一拉,狐裘應聲而落。
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如畫的倩影,廣袖束腰月荷裙上繡著朵朵紅梅,白底艷色,同周天梅雪交相輝映,蘇嫣腰身裊娜,輕輕一轉,登時便如梅花紛落,飄逸靈動,當真是極致的艷麗。
段昭凌沉醉在眼前佳人無雙的絕代風華中,眼底一片溫潤。
“斑竹枝,斑竹枝,淚痕點點寄相思,楚客欲聽瑤琴怨,瀟湘深夜月明時…”
舞步輕旋,恍如漫天梅花盛放,日幽香陣陣中,只見蘇嫣羅袖輕分,輕聲唱起了曲。
若四月黃鶯出谷,那音色柔軟甜嫩,任是鐵石心腸,也要化在這溫柔鄉中。
美人身姿如燕,舞步如蓮,腰身柔婉似一枝嫵媚的春柳,拂風而來。淒艷的曲調漸漸高揚,蘇嫣步步踏歌,朝段昭凌的方向飄來。
掩袖翹腰,半面嬌容從袖提中現出,帶起春波流轉。
段昭凌痴醉中,長臂一舒,便將她拉至懷中,蘇嫣順勢一倒,恰臥坐於他腿面上。
“瀟湘神女在天有靈,若是見了你亦會羞得再不見人了。”他撩動著散落的髮絲,凝著那嬌美的玉容,聲聲讚嘆。
蘇嫣便勾住他脖子,唱道:“瑤琴有怨思中來,瀟湘夜月了無痕…”
語意眷戀,似訴說情忠,段昭凌怎會聽不出這其中的情誼,愈發感懷,情不自禁地捧起她的小臉,深深將那紅唇含入口中。
雪落梅飄,寒風亦遮不住如火的情念,他品嘗著那香甜的滋味,愈發深入,撬開貝齒,追逐著那嫩滑的丁香小舌。
“嫣兒喜歡靖兒,請段郎允我照拂靖兒,我自知位份低微,無權撫養皇子…只求能時常見到他,便再無他求了。”
他身軀微微一震,心底那柔軟的地方隱隱一動,便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