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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天長樂王特地陪姜太后來過一回,據宮人們說,姜太后的氣色卻是大不如前了。
桑榆入殿,便道德妃領著甄才人正在祈福,蘇嫣只說等等就好。
“真是瑞雪祥兆,引來貴客呢。”不遠處蘭小儀握著手爐,金絲邊的毛披,十分亮眼。
蘇嫣知她脾性出尖,總愛炫耀一番,倒也不放在心上。
“本宮乏了,往裡面歇息一會兒。”蘇嫣搭在蘭若手臂上,徑直入內,全當蘭小儀不存在一般。
“昭儀娘娘身子金貴,可要保重,若龍胎有個好歹,還拿甚麼拴住陛下呢!”
蘇嫣低頭輕笑,真箇是不知天高地厚,很有幾分當年姚夕嵐的模樣,只可惜更天真些。
少頃,德妃便出來,瞧見蘇嫣遂迎上,客套地寒暄了幾回,甄才人乖順地跟在一旁,沖蘇嫣見了禮。
說到太后身體欠安,都按例往慈寧宮拜見時,德妃卻不經意地提了一句兒,她出來時,見皇上進去,且帶著崔尚儀同入。
蘇嫣笑答,崔尚儀伺候陛下,理所當然,德妃卻隱晦搖搖頭,那崔尚儀並非同以往那般在外殿守候,竟是跟著陛下入了慈寧宮主殿!
乍一聽,蘇嫣也有些驚訝,掌事姑姑若非太后召見,只能在三門開外候著,怎能隨天子同入?
“崔尚儀是太后當年挑選的宮女,伺候陛下逾十年,宮女有律,年滿二十五歲者,便出宮發配了。”德妃娓娓而道,蘇嫣自然聽出話外之音。
以崔尚儀的心性,只怕是不肯就此葬送前程的。
“皇家祖訓,她明年就要打發出宮了。”蘇嫣附和。
德妃這才點頭,“人各有志,我瞧她很有計較。”
甄才人適時地提醒,“蘭小儀倒是耐寒,也不進來。”
德妃噤聲,抬眼就瞧見蘭小儀在殿門口徘徊。
“我該走了,妹妹注意身子,咱們還是靜等為好,我也不曾同你說過甚麼。”德妃交待了,從蘭小儀身旁而過,甄才人打了照面,便離開。
蘇嫣獨自植梅祈福,閉目合十在樹下立了片刻,遂緩緩張開雙眼。
本想得過且過,如今看來,斷是不能,有人心比天高身為下賤,就有人踩著別人往上爬。
她,絕不會是那個讓人踐踏之人。
蘭小儀見蘇嫣不為所動,亦得了沒趣兒,自顧自地載梅去了。
腹中一陣隱痛,蘇嫣暗自警覺,遂教蘭若埋好土坯,急忙回宮。
才踏出殿門,蘇嫣便迎面撞上來人。
她連忙護住小腹,再抬頭,就直直看入眼底。
段昭凌孑然一身,只有王忠明隨行,明珠雪帽遮住發跡,也遮去了鋒芒。
才多少時日,竟是生分了許多。
蘇嫣掙開他的手,微微欠身行禮,“見過陛下,臣妾告退。”
一轉身,卻被他猛地握住手腕,“你就沒有話要對朕說麼?”
“恭賀陛下喜得帝姬,待臣妾問候太后鳳體,臣妾謝恩。”蘇嫣輕描淡寫。
段昭凌冷笑一聲,繞到她面前,“從前不知,朕的蕊昭儀如此知禮。”
“陛下說笑了,臣妾的禮數便都是您給的。”蘇嫣嫵媚一笑,柔嫩入骨。
“這些日子靜養,可是知錯了?”段昭凌放柔了語氣。
蘇嫣心中明白,可凡事太容易得到,人往往就記不得,是以她並不認錯,反而笑問,“臣妾不覺得日子難熬,相反,如今過得倒比從前輕鬆的,亦是陛下恩澤。”
段昭凌如鯁在喉,生生悶了氣兒,“你在跟朕賭氣?”
“陛下說的,便都是對的。”蘇嫣格外順從,可這順從要比忤逆還讓他難過,無從下手。
當日若不責罰於她,沈氏之事,又豈能善罷甘休,旦被有心人利用,後果不堪設想。
蘇嫣望著他幽深的目光,沉住氣,就是不鬆口示弱。
在後宮中,有時候冷落要比恩寵,更為可貴,更為安全,她怎會不知?
段昭凌終是負手而去,蘇嫣暗道,復寵第一步,應是成功了。
果然,是夜皇上傳召蘇嫣,可她卻以身子不適、胎動頻繁為由,婉拒了天子恩幸。
第二夜,蘇嫣又以玉鞋損毀,無顏面聖為由,段昭凌聞言,哭笑不得,只撓得他心尖痒痒。
第三夜,蘭若問她要尋個甚麼說法,蘇嫣卻笑說,下去備好晚膳錦被,準備迎駕。
吩咐下去沒多久,就聽殿外宣唱,皇上駕到——
蘭若登時一揚眉,“小姐真是神了!”
蘇嫣這才打起精神,兵法有雲,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今晚,段昭凌的怒意只怕已經消耗殆盡了。
蘇嫣笑靨如花,款款迎駕。
段昭凌板著面孔,待將她扶起時,才在她臉頰上狠狠一揉,“真是教朕又愛又恨…”
“陛下謬讚。”蘇嫣盈盈一拜。
“上次之事,再不准有二!”段昭凌擁住她,終是滿足。
風花雪月,一夜纏綿。
隨著蕊昭儀復寵,西番公主的車馬屆已入城。
段昭凌以示寬厚地接待了使臣,並在未央宮設下接風宴,邀皇族親眷、內臣等共同赴會。
作者有話要說:看到有筒子留言,關於女主心腸太硬的話題~~
其實本文設定的女主就是冷血系的,復仇不用說,至於會牽扯上許多無辜的人,仔細算來,之前的小嘍囉多是宜妃的爪牙,包括前世參與害死她的妃子。
棠貴人確實是無辜的,但她求蘇嫣幫她救出心上人,且她從不愛皇上,自然對這龍胎沒有太深的感情,所以蘇嫣狠心要了她的骨肉…
我覺得雖然有些冷血,但是還算情理之中,相互利用,各取所需,還算公平吧~~\(≧▽≦)/~
76金雀戲鳳樓
在墨香小築端坐了整整一個時辰,蘇嫣只覺得包裹在錦繡羽衣下的皮肉委實僵硬的緊,可面上仍是嫵媚艷麗的笑,而身旁的段昭凌,亦是握住她的手,紋絲不動。
崔尚儀在旁,時不時地往銅鼎中加入暖香,面前一架紅木畫框,舒展地撐著一卷六尺來高的絲絹畫布,畫師正一絲不苟地描摹。
一旁隨侍的婢子,時不時好奇地往畫卷上瞄一眼,漸漸地,帝妃二人的形象便躍然卷上,一顰一笑,栩栩如生。
畫師手筆,單臂握於胸前,深深拘禮,“尊敬的陛下,微臣的畫作已經完成。”
蘇嫣小臉微微一皺,衝著揉動臂膀的段昭凌嗔道,“這樣累的,臣妾早知便不來湊這熱鬧的。”
段昭凌寵溺地揉了揉她的手,“西番畫師盛名非凡,人家不遠千里而來,乘車騎,也要將近十日,愛妃一個時辰就嫌累的。”
話語雖是教導,卻無半分責罰之意,不過是說於外人聽的。
蘇嫣也不惱,蓮步輕移,遂挽住他的手臂,共賞化作。
西番畫師仍是鞠躬、後退,略顯粗狂的臉容上,是對作品深深的愛憐。
好似再瞧心上人一般。
四名婢子各執一角,輕輕一抖,大殿中錦畫鋪展開去,頓時滿堂墨香。
“這樣的細巧,倒像是照銅鏡兒一般呢。”蘇嫣讚嘆,段昭凌亦很是滿意,遂隨手取了毛筆,沾了丹青,往右下提了一行小篆。
伊人紅妝,傾國不知。
細細觀摩一番,段昭凌便命人將畫卷抬回雲宮,崔尚儀低眉道賀,“娘娘好福氣,能與陛下共畫。”
蘇嫣嬌嬌一笑,兩頰紅暈,眸光似嗔似怨,勾得段昭凌心裡痒痒,遂順勢在她額上偷了個香。
“聽崔姑姑如是說,可是本朝還有這樣的前事麼?”蘇嫣隨口一問,崔尚儀便接話,開國祖皇帝的元妃、後來的梅妃,還有前朝的…
崔尚儀的話,猛然頓住,豈知眾人正在興頭上,瑩兒便答,“姑姑怎地忘了?還有前朝的虞妃娘娘!”
此話一出,歡愉的氣氛隱隱凝滯,段昭凌眉宇漸冷。
瑩兒自知失言,噗通便跪下,段昭凌冷聲道,“口無遮攔,罰二十小杖,自去領罰罷。”
瑩兒顫巍巍地站起,忍住不敢掉淚,“奴婢謝皇上恩典。”
蘇嫣卻是一脈不解,悄聲問,“為何要罰?”
段昭凌對她從來便是寬容之極,蘇嫣又是嬌憨性子,纏著他幾番詢問,段昭凌無法,便微微擺手。
崔尚儀沉聲道,“虞妃乃先皇寵妃,後因陷害姜太后未遂,被先帝賜死,為宮人忌諱。”
“原是如此…”蘇嫣撫胸而嘆,卻聞段昭凌徐徐開口,“虞妃歹毒,以巫蠱之術謀害母后,朕恨之入骨。”
蘇嫣轉眸掃過,只見崔尚儀神色有一瞬的恍惚。
“這樣的美人,真和宮裡的娘娘們都不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