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辱娘見靖文與蘇嫣十分親近,便道,“廚房上煮了肉粥,有勞小主照看殿下片刻,奴婢很快就回來。”
蘇嫣淡笑著准了,仍是握住那小手不放,彎下腰身,牽著他緩緩學著步子,靖文時不時依依呀呀,蘇嫣便湊過去,仔細聽著,再認真教他發聲兒。
胸膛中被靖文填得滿滿的,心兒也跟著化開了、融暖了。
從她入冷宮那一日起,此情此景,許是只在夢中才有。
辱娘退下後,寧文遠向前踱了幾步,亦是撩衣半蹲下來,“小主,喜歡大殿下?”
蘇嫣抬眸,神態溫柔繾綣,正與寧文遠的深眸對上,忽然而來的親近,仿若在蘇府時一般,那樣無憂柔和的歲月,終是一去不回。
相視間,兩人皆是默默無言,不知怎地,蘇嫣手上的力道一松,恰巧靖文掙了一下子,仍是寧文遠眼疾手快,一把便將他抱了住。
而蘇嫣的手仍在靖文腰上,他這一抱之下,竟是將蘇嫣的小手一齊裹住,肌膚相親的瞬間,恍惚地不真切。
“奴婢這就到外頭候著!”蘭若見狀忙地出門,生怕此時有人闖進來。
蘇嫣掙了一下,卻被寧文遠猛地握住,十指用力,幾乎要將她纖細的指骨捏碎了。
“寧右使請放手,莫要忘了身份!”蘇嫣面色一紅,宮中多少眼線,多少只耳朵,這般大膽逾越之舉,太過危險。
寧文遠緊緊不放,用力一帶,蘇嫣身子前傾,便直直跌進他懷中去了。
蘇嫣此時已然動了氣,寧文遠卻驀地開口,“嫣兒,我十分想念你。”
劇烈掙扎的蘇嫣,卻忽然停了下來,為何分明沒有情分,可鼻尖卻酸澀地緊。
“師傅、師娘皆是安好,他們也掛念著你。”寧文遠伸手撫著她的背,溫柔地不成樣子。
蘇嫣只覺眼角似有液體滾落,便匆忙抹去,猛地一推,抱住靖文跪坐在毛氈上,“寧右使愈發尊卑不分了。”
只見他從袖中掏出一方素白的絹帕,遞過去,“宮人就要回來了。”
蘇嫣揚眉一笑,眸子濕潤晶亮,“不過是灰土迷了眼,有甚麼可擦的。”
寧文遠卻迅速伸手,將她眼淚拭去,恰時,就聽門外蘭若提高了聲音,“肉粥煮好了,快給殿下端去罷。”
蘇嫣連忙整理衣襟,徑直抱著靖兒往坐榻上去了,辱娘並小婢推門進來,就瞧見靖文坐在蘇婉儀懷中玩鬧,而寧大人便舉頭望著牆壁上的一副糙書,似在研讀。
“時辰不早了,蘭若送寧大人回去罷,殿下日後有勞寧大人費心。”蘇嫣客氣地下了逐客令,眼眶仍有些紅潤,婢子們並沒察覺。
“微臣分內之事,小主不必客氣。”寧文遠深深望了她一眼,蘇嫣卻別過頭去。
再回頭,辱娘已然端了肉粥候著,蘇嫣自嘲地笑了笑,握住靖文小手,仔細教他用膳。
那些話迴蕩在耳畔,淡淡地,了無痕跡。
☆、34春宮亂
落玉宮的臘梅果然開得極好,十里幽香,要比那梅園還俏上幾分,枝椏綿延,開滿了整個庭院。
宜妃面帶笑意,眉眼生波,在段昭凌面前,恭順迎合地如同一隻馴養的乖貓兒。
段昭凌維持著不變的姿勢,只靜靜望向那一彎月牙,唇邊有極淡的笑意,可眸中卻冷若寒星。
宜妃與他憑梅對酌,蘇手紅妝,但見她上著那百花鎖蝶短衫,下配芙蓉玉面流蘇裙,十分艷麗。
從前後宮中,宜妃素來以艷麗著稱,可自打那蘇氏入宮承恩,宜妃的美艷便教那蘇氏的嫵媚給蓋了過去。
琳琅察言觀色,遂捧上一盅烏梅湯,段昭凌這才從那梅枝上收斂了目光,起身撣了袍面,“也好,時辰不早了,愛妃侍候朕安置罷。”
宜妃款款一笑,便偎著他入了寢殿。琳琅便將其餘宮人遣下,“今晚,誰也不許生出絲毫動靜來,若是擾了娘娘和陛下安寢,當心你們的皮肉!”
“奴婢們記下了。”
琳琅端正了身姿,便道,“那還不散了。”
落玉宮素來規矩嚴格,但凡有觸犯規條的婢櫻悅揮瀉孟魯R隋艘躉垢斕蹲有模嗣嵌運勻皇俏肪迦緇⒘恕
鳳尾銀燈初照,寢殿內奢華富麗,宜妃柳腰輕擺,極盡邀寵,艷紅色鏤花寢衣張揚耀眼,攀在段昭凌肩頭,替他解開束帶,褪去文袍,指尖細細拂過他的脖頸,帶著濃濃的挑、逗。
段昭凌似已習慣了,並無甚表示,任由她動作。
良宵苦短,可他心中算計得,卻不是翻雲覆雨的風月情事了。
“你父親今日出訪滄州,辛苦了。”
宜妃眉心一喜,想到皇上仍記掛著父親功績,便愈發上前,徑直伏在段昭凌胸前,“父親能為陛下分憂,榮幸至極,自當盡心竭力,萬難不辭。”
段昭凌沉默片刻,遂輕撫著她的手背,柔聲道,“愛妃最是懂得朕的心意。”
紅幃落下,寬衣解帶,那姣好的身子已經貼了上來,可段昭凌卻忽而想起蘇嫣那幼嫩的身子,艷若桃李的臉容。
他拉過錦被覆住,背過身去道,“今日朕乏了,愛妃也早些睡罷。”
宜妃熱情如火的情思,登時被澆了冷水,她緊緊咬住嘴唇,將被子掩在胸前,強忍住羞恥和不甘,淡淡地答,“臣妾遵旨。”
身旁人均勻的呼吸聲漸漸傳來,宜妃再難入睡,只望著那修長的背影,逕自出神。
最可貴的便是同床共枕,最可悲的卻是同床異夢,這一夜,竟教她都占了去。
不知何時,她依稀感到枕邊人起身了,本欲起身更衣,卻不料他先開口喚了崔明珠進殿。
本是委屈了一晚的心,這會子更是冷到極點。
琳琅替她梳妝時,段昭凌早已離開,說是到坤元殿用了膳便臨朝去了。
望著鏡中那容色憔悴的臉,宜妃忽而恨恨地將那金釵直插、入妝檯,一片狼藉。
“娘娘仔細身子。”琳琅忙地勸慰。
“仔細了身子又給誰看!陛下如今整顆心都在那小賤人身上,哪裡還看得到本宮?”宜妃冷笑連連。
琳琅卻搖搖頭,跪在地上抬眼道,“娘娘此話不假,新人新鮮,這會子承寵理所應當,可她們再得寵,哪裡能及得上娘娘您的風華?”
“甚麼風華都不重要,這後宮裡,子嗣才最重要。”宜妃轉過頭去,將頭髮攏了攏,低嘆,“若不是本宮至今仍無所出,只怕早已封了四妃之位,那蓉妃便是再不堪,可她還有個兒子,陛下就永遠也忘不了她…”
琳琅計上心頭,眼波一轉,“說起子嗣,恕奴婢斗膽直言,若是那蘇小主是個不能生育的,一切便迎刃而解了。”
琳琅語氣輕緩,宜妃眉梢漸漸揚起,“你說的很對,這就去傳太醫,蘇婉儀侍駕勞心勞力,也該好生調養一下身子,若那肚子當真沒有動靜,豈不辜負了!”
琳琅點頭附和,“想來,自然是要辜負了的。”
婢子將湯藥端了進來,琳琅遂服侍她漱口淨面,趁熱將湯藥喝下。
宜妃咽了口冰糖,覆住小腹蹙眉道,“這藥本宮服了兩年,可肚子仍是沒有動靜。”
“趙太醫是娘娘近人,斷是不會開錯方子的,不過是時機未到,娘娘不必著急,懷上龍子是遲早的事。”
宜妃擱下藥碗又問,“霍玉過來了麼?”
“已在殿外候著,但憑娘娘旨意。”
宜妃淡淡地擺手,“教他進來,本宮需得仔細同他說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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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姐姐不多睡些時候,起來做甚麼!我閒來無事,在你宮中逛一逛。”蘇嫣正歪在暖閣小榻上,把玩著那一對兒青瓷玉兔,林清清已換上綾襖裙,隨意綰了發,打內室出來,徑直挨了她坐著,“我已習慣了早起,躺著也是打發時間罷了。”
“這玉兔精巧,似活物一般。”蘇嫣握在掌中愛不釋手,林清清知她素愛擺弄玩意,幼時在一處頑時,每每蘇嫣從她家中離開,必定要帶走幾樣新奇的玩物兒,後來林清清便讓著她,好頑的就徑直留一份給她了。
“你若是喜歡,咱們索性就一人一隻。”林清清就喚來雨溪替她裝盒,蘇嫣嬉笑著,手上握住不捨得鬆開,嘴上還不忘客氣幾句兒,“陛下賞給姐姐的,我怎好意思要走。”
林清清在她小臉兒上一擰,遂道,“你來我這裡玩了幾日,咱們趁著天氣晴好,出去走一走,我知道一處景致,自是極好的。”
方要出殿,就見謝寶林從後院迎面過來,她眉目清秀,一襲褐色長襖裹得嚴實。
自打殿選後,蘇嫣鮮少見得到她,不過是沒回請安時匆匆照上一面,並無甚麼印象了。這會子借著日光,遂將她仔細打量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