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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嫣也明白的緊,便笑答,“王爺不必客氣,倒是您為國立功,原該本宮慰問將士們才是。”
“獵苑三十六宮,很有漠南風致。”他答非所問,蘇嫣已從他眸中得到答案,“三十六宮雖好,可有一處卻去不得,恐有虎狼傷人。”
段昭燁難得笑道,“人心不懼,何況虎狼?”
“虎狼雖不懼,人心卻難測,還請王爺先行,陛下已在光明殿設宴。”
兩人打啞謎一般,教琪妃等人云里霧裡,瞧不出所以然。
若有人身居高位,卻蔑視權貴,那宮中之人定會說,非長樂王莫屬。
可只有蘇嫣知道,如他那般驕傲之人,又豈甘心屈於人下?
她與琪妃攜手入殿,見四座已列席完畢,水紅色艷光流轉,段昭凌已從榻上迎下。
“朕在等你。”他謝她同登高榻,蘇嫣婉然輕笑,再轉身,便是睥睨萬人的風華。
顰笑生礀,顧盼飛揚。她毫不避讓,端端坐在鳳榻之上。
席間眾人皆伏首參拜,唯有一人舉杯獨飲,蘇嫣含笑的雙眸掃過眾人,與他一觸即散。
終歸是慶功喜宴,便少不得君臣逶迤,把酒言歡。
“常在宮中設宴,少了些韻味。今日在獵苑築台,邀愛卿們共赴,拋開君臣之禮,一同狩獵,行野營大宴。”
長樂王率先站起,“皇兄此番心意,足以慰將士之心。”
秋日天幕高遠,天野蒼茫。
轉眼間,便由宮闕轉至獵場,但見群臣策馬,以段昭凌為前陣。
他身後並行兩馬,一匹烏鬃汗血,長樂王英挺俊毅,一匹雪白黃膘,寧文遠風礀颯慡。
群情激昂中,微風吹動,回望眼,但見一抹娟秀的人影徐徐策馬而來。
嫣紅的短襟小鎧甲裹身,滿頭秀髮綰在腦後,玉勝抹額,教人移不開目光。
蘇嫣策馬徐行,力道控制的很好,停在段昭凌身旁,右手擋在胸前,頷首鞠躬。
“愛妃免禮,隨朕同去。”見慣了她嬌媚的一面,如今教人耳目一新。
段昭燁微微訝異,目光中帶了些讚許,“蕊昭儀有豪氣之節,巾幗不讓鬚眉。”
蘇嫣一夾馬肚,緊隨列隊奔騰。
她的馬術之精,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搭弓拉箭,亦是毫不遜色,慶功宴的風頭,蕊昭儀一舉蓋過所有人。
晚間狩獵完畢,遂在野外搭台,燒烤做宴,十分盡興。
蘇嫣連連舉杯,段昭凌來者不拒,豪飲數杯。
“藉此良機,朕正有一事宣布。”他擺手,王忠明遂呈上卷冊。
“下月祭天大典之後,晉蕊昭儀為貴妃,賜號為嫣。”
此言一出,滿場登時無語,群臣面面相覷,氣氛一時間有些詭異。
淑妃掩飾住驚訝,便款身一拜,“陛下既是擬好聖諭,今日未免唐突,何不擇一良辰吉日,想來蕊昭儀定能體恤陛下一番心意。”
“陛下,老臣認為此事不妥…”
“自古長幼有序…”
眾臣紛紛表態,段昭凌淡淡聽著,手中仍是握著酒樽。
“回皇上,臣妾有不同看法,”一道清亮的女聲打破紛亂,正是那蘭小儀上官瑜。
“愛妃但說無妨。”段昭凌好暇以待,上官瑜望了蘇嫣一眼,抬首道,“臣妾私以為此舉有違祖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婦德之首,便是子嗣。蕊昭儀身無所出,不足以服眾。”
蘇嫣掀起眼帘,眸光隱在細密的睫毛下,安靜不語,渀佛這一場激烈的辯論,和她毫無關聯。
“哦?”段昭凌環顧,“你們可是也這般做想?”
上官瑜自認句句在理,是以昂首而立,竊竊私語中,卻是一人緩緩出列。
柔和的藍色宮裝擺動,甄才人徐步上前,“臣妾以為,古訓雖有,卻應隨當下世事而變,前朝不同於本朝。淑妃、賢妃娘娘皆無所出,但能以德服人,是以身居高位,而蕊昭儀深得陛下倚重,德行無虧,封為貴妃,雖開先河,卻不算僭越。”
蘇嫣神色一動,見那甄才人貌不驚人,但字字清晰。
這一番話,既迎合了皇上,亦誇讚了淑賢二妃,更是無形中幫了自家一把,一箭三雕,又能將自身置身事外,此女心性絕不簡單。
段昭凌終是展顏一笑,“甄才人說的在理,此事容後再議。”
甄才人又是一拜,“皓月玉宇,自當暢飲,才不負良辰。”
段昭凌讚許地牽過她的手,“你說的極好,陪朕同飲一杯佳釀。”
那甄才人倒是識大體,見蘇嫣在側,敬完酒便識趣地退下。
今夜月圓,格外慡朗,蘇嫣似是興致正濃,一杯接一杯地敬酒。
段昭凌見她兩頰暈紅,更添嬌俏,遂不拒絕,美酒佳人,十分盡興。
“寧卿,朕的靜琬公主待你情深意重,郎才女貌,不如朕為你們做主。”酒意三分,段昭凌拉住寧文遠,似醉非醉。
蘇嫣低垂的睫羽微微顫動,卻聽寧文遠淡淡答,“多謝聖上美意,微臣心中已有所屬,怕要辜負公主情誼了。”
段昭凌將他拉進,進一步問,“朕倒想要知道,哪家女子,能教愛卿如此痴心相待?”
蘇嫣抬頭,銀白色月華從他肩頭傾瀉而下,就連他回望的目光,也有些不真切。
“緣分天定,強求不得。”他起身,“野外風大,還請昭儀娘娘將陛下扶回行宮歇息。”
段昭凌的確醉了,蘇嫣回身,“空為一花而放棄滿園芳糙,太不值得,若有女子相待,莫辜負。”
“原來昭儀娘娘心裡,如此清明。”他竟是微微笑了,十分刺目。
這些年來,蘇嫣盡一切可能斷絕與他的往來,姚氏決然出家那一幕,教她難以釋懷。
而那些話,亦是如同魔咒一般,時常迴蕩在她夢裡。
仇恨,蒙蔽了她的心,是以她不願再為一己私怨,將他牽入其內。
扶段昭凌回到寢殿,蘇嫣仍是不放心,又取來一杯清酒,半推半就地勸他飲下。
“陛下?”她作勢詢問,段昭凌翻了翻身,她便悄然抽回手,可沒走幾步,裙擺便被人攥住。
“四年了,無論朕作甚麼,仍是始終近不了你的心裡…”
蘇嫣大驚,卻見他仍是閉目,遂知他是酒後醉話。
“朕遲遲不立你為妃,並不是怕大臣和母后反對,而是怕你會無動於衷…朕知道你不放在眼裡,嫣兒,你告訴朕,你到底要的是甚麼…”
蘇嫣費力掙脫開去,段昭凌已然昏沉入睡。
她俯視著他安寧的睡顏,駐足片刻,遂傳喚王忠明進殿。
“本宮今日身子不適,去傳甄才人過來,服侍陛下安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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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殿自是忙著侍奉陛下,暫時顧不上她,皆是親眼所見蘭若陪著蕊昭儀回宮,而蘭若被她半路支開,往寢宮取狐皮大氅,一時半刻回不來。
獵苑處處皆好,唯有一地卻去不得,甘露殿乃獵苑禁地。
今夜群臣大宴,她早已安排了人手,犒勞這些守殿的士兵,那酒勁十足,想來不到天亮,斷是不會醒來。
蘇嫣一路走著,只覺得渾身燥熱,她酒量頗淺,想著許是方才多飲,酒氣上涌。
才行至甘露殿偏廳,便聽身後有人低語,“能選在此地見面,真教人意想不到。”
黑暗中,段昭燁冷峻的臉龐出現在迷濛的夜色中。
男性軀體的剛健氣息,似是一劑藥引,轟然催發了蘇嫣躁動的神經。
酒意越來越濃,早已超乎她意料之外,她只想扯動衣衫讓肌膚散一散熱氣,卻極力保持鎮定,“三年之期,我可還算準時?”
“沈譽大權失勢,宜妃被貶降位,是我小覷了你的手段。”他盯住眼前女子,見她神態舉止有些僵硬。
蘇嫣咬住唇瓣,扯出一個笑意回敬,“姚祁峰駐軍不回,想來你功不可沒,咱們彼此而已。三年之期已滿,我答應教出唐家遺物,但需要你先蘀我完成一事。”
段昭燁低笑,緩緩靠近,將她逼至角落,退無可退,“何事?”
溫熱的氣息,教蘇嫣愈發難耐,她腦中猛然一驚,才想起有一杯酒是從宮人手中接過的…
那酒里,定是加了藥…
都怪自家一時大意,現下,渾身愈發燥熱,她難耐地扭動了身子,瀕臨失控。
“無論用甚麼方法,將沈家連根拔除,不留後患。”
段昭燁顯然一驚,蘇嫣緊接著道,“若你不信我,我也自有辦法,只是你永遠也得不到想要的結果。”
良久,他沉聲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