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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遠哥哥,文遠哥哥,喚得多了,是那樣自然而親密,融化了我的心。
初嘗情愫,怎能叫人不痴醉?
師傅和師娘都是明白之人,雖有男女之防,可終歸是有意成全,以寧家的地位,亦不會虧待了他家女兒。
蘇嫣自小便依賴自己,可當初如何也料想不到,竟有一日,這種令他眷戀的甜蜜,會傷他如此之深…
若一早便知有此劫數,當初還會不會義無反顧?
彼時蜜糖,此時砒霜。
豆蔻梢頭一枝花,便是女子最美妙的年華。
嫣兒十三歲生辰,我隨皇上從上林獵苑回來,捧著用銀狐皮織就的披肩迫不及待的趕到蘇府。
最後等到的,只是她不溫不火的應承。
她甚至不去問我如何獵到那珍貴的銀狐,接過禮物便逕自回房去了。
夜色冗長的街巷裡,我捂著右臂上的箭傷,黯然歸家。
那一晚,失落無匹。
第二日,我便邀了眾人到醉仙樓里買酒聽曲兒,隔間兒的王家小姐遞來花箋,樓上的顧府千金送來美酒,當我在脂粉堆中醉生夢死時,心頭卻仍是她的臉。
我推開花娘,在他們不解的目光里,蕭然離去。
後來我才知道,她所有的改變,都源於一個人。
她的表姐,趙墨顏。
趙墨顏入選秀女,進宮封了美人。
這讓我心頭的不安,無限蔓延。
嫣兒私下同我相處的時間越發少了,性子也由原先的柔順可人,變得驕縱乖張。
自認天下只能容忍她一人壞脾氣的我,也會在有些時候,負氣離她而去。
可沒過幾日,又禁不住她幾聲好言語,遂迴轉心意。
然而這不過是個開始罷了。
嫣兒的喜好亦發生了轉變,熱衷於打聽宮中主子們的生活,裝扮的愈發出挑,她甚至會偷偷學習宮中娘娘們的禮儀規矩、穿著打扮!
自此後,她多次央我帶她到皇城外遊玩,可我卻愈發牴觸,那種忐忑的預感,一日重似一日。
事實和直覺都敏銳地告訴我,嫣兒對皇宮,有著非同一般的迷戀…
我極力迴避這她所有的詢問,只想讓她明白,一入宮門,就再無出路。
皇上能給她的,除了那在我眼中毫無價值的位分,我都能百倍的給予她。
可為何,她的心事卻日益加深?
京城一夕間變了風向,輔政兩代的唐相,滿門入獄。
政治從來都是流血犧牲,作為暗衛統領,我只需盡責便是,其他的與我無干。
嫣兒卻在此時,入宮探視趙婕妤。
那樣精心的裝扮,是和我在一起時,從沒有過的用心。
風雨欲來之時,蓉妃卻悄然自盡於冷宮裡。
我站在巍峨的西城樓上俯瞰,這空蕩華麗的宮闕,不知埋葬了多少冤魂。
蓉妃唐氏,生前獨寵六宮,我時常於她有見面之緣。
在我印象里,那溫婉的氣質,是良好家世和休養侵潤出來的,舉手投足便都是風華。
可卻沒料到,這樣的女子,竟去地這樣早。
紅顏多薄命,我對著人去樓空的嫣華宮深望一眼,姑且算作對她的憑弔罷了。
但後事的發展,愈發不可控制。
嫣華宮裡傳來消息,而那噩耗的主角,竟是嫣兒…
陛下沉浸於悲痛中,我不能離開,一連兩日,我才飛奔到蘇府探視。
出乎意料之外,我竟在長街上與她相遇。
那女子鮫紗覆面,坦然如水的眉宇間,帶著一絲無邪。
我下馬,強忍著幾日煎熬,卻等來了她雲淡風輕的頑笑。
那一刻,我委實有些驚訝。
然驚訝便從此時伊始,嫣兒好似變了一個人,脫胎換骨。
依然美麗的面容上,總是繚繞著似有似無的哀怨,儘管她偽裝的很好,可又怎能逃過我的眼睛?
那樣的幽靜,不該屬於她這樣的年紀。
就是這樣的哀婉,讓我生出從未有過的執念,我定要守護她、憐惜她,給與她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
她待所有人,都很是柔順,於師父師娘更是孝順有嘉。
都說她因禍得福,經了此事,蛻變地成熟懂事。
每當她小心翼翼地同我說話時,我仿佛又看到了曾靜那個純淨明澈的少女,我甚是慶幸,她終於明白了我的心意。
她性子變得安靜,也不再熱衷於濃妝艷抹,而是流連於花園和書房,身上愈發有了十五歲少女的韻致。
是啊,這樣的嫣兒,豈不正是我夢中所求的良緣淑女,可以共度此生的人兒嗎?
她求我帶她出府,卻偏偏去了唐家舊宅。
我並不記得她和蓉妃有任何故交可言。
不過是小事,我並未介懷。
我送她的簪子,她會仔細收好,我送她的玉蘭花,她會欣然接過。
她時不時地避著我,我都能明白,男女大防,自然是要遵守的。
來日方長,待我將她堂堂正正地娶回寧家時,便有一世的光陰可以齊眉與共。
可我萬萬不曾料得,便在一切安然靜好之時,一道聖旨,如同晴天霹靂,撕裂了我的人生。
蘇氏好女,姿儀端雅,晉封婉儀…
我守在坤元殿外的殿檐下,胸腔里破了大片空洞,教冷風一吹,疼地刻骨…刻骨到麻木。
誰曾說,不過是人生如戲,紅粉骷髏,名利皆是虛妄。
紅塵萬丈,我卻執迷不願醒。
即便她已委身她人,即便她已形同陌路,可那樣幽深的眉眼,和她繾綣笑意下的寂寞,總是徘徊在我午夜最深的夢境裡。
我不止一次地問自己,如果她仍如從前那般驕縱乖戾,我還會不會有今日的牽念?
如果她依舊無止境地踐踏我的心意,是否能就灑脫地放手,笑而相送?
可她變得那樣好,教我如何淡忘…
相思似海深,舊事如天遠。
雖咫尺之遙,卻早已天涯海角。
作者有話要說:寧哥哥福利~~~
交待了一下前塵,以及文遠哥哥發現嫣兒不同的心路歷程~~
其實究竟他放不下的,是嫣兒這副皮囊,還是身體裡那個靈魂~~自見分曉~~~
78和親
“放肆!”蘇嫣雙頰一暈,心知如此不妥,便厲色道,“寧大人既已為本宮妹夫,本宮便不多追究,休要再犯。”
寧文遠定定頓住,登時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宮中耳目眾多,方才委實不妥。
“嫣兒,今日赴宴,我只想勸你一句”,他斂了袖擺,“遠離長樂王,此人心機深沉,非你所能沾染。”
蘇嫣聽罷,雙唇一彎,笑靨如花,“本宮不懂寧大人的話,我本一介後帷女眷,自然是該遠離甚麼王爺的。”
寧文遠似乎早已料定她如此,便只拱手嘆道,“那便恕臣多言,這就告辭。”
蘇嫣在身後道,“也奉勸寧大人一句,家妹秉性頑淘,切要嚴加看管,以免多生事端,本宮一切安好,教她無需多多探視,好生呆在府中才是。”
寧文遠轉身,“是我方欠她在先…自會竭力補償。”
蘇嫣不置與否,搖曳著裙擺打前走去,宛如新蓮出水,嬌柔的聲音續續傳來,“又豈知她不是甘願如此?愛而生痴,痴而生貪,但願芷兒能如你所想,那便是最好。”
“小姐,咱們出來久了,原該回宴去了。”蘭若扶了蘇嫣,三人各自思量,殊途而去。
待到宮門外,便有小宮婢探頭瞧著,蘇嫣生疑,遂款款登台。
高台下那玉素公主火紅的衣袍孑然立著,而她所直面的,正是長樂王的席位。
段昭凌巋然不動,妃嬪們亦是緘口不言,一時冷場。
蘇嫣靈眸輕掃,便知一二,想來今日這一場舞宴,自是多方較量,鹿死誰手,斷難分曉。
“西番不僅多麗人兒,雪山下盛產的聖女果也是極好的,陛下就不賞臣妾嘗一嘗麼?”蘇嫣噥軟的聲音,打破了沉默,段昭凌的臉色柔和了幾分,抬手一拉,便順勢攔在懷裡,“玉素公主脾性剛烈,並不將朕的美意瞧在眼裡。”
“陛下好生偏心,”蘇嫣尾音一顫,聽得眾人耳根子蘇軟,長樂王投來極淡的目光,蘇嫣全似未見。
氣氛緩和了些許,淑妃便道,“玉素公主尚且年幼,陛下歡喜,自會待你極好,想來你父王之意,你應當明白。”
玉素烏溜溜的大眼閃爍幾下,仍是道,“陛下抬愛,玉素愧不敢受,但我西番女子,所覓終身夫婿,定要真心相待,攜手到老。陛下您宮中女子甚多,比我貌美聰慧者比比皆是,而我已心有所屬,求陛下成全。”
段昭凌唇角上挑,“費古將你獻給大乾,並不是叫朕聽你說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