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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雲絕望地閉上眼,啞然失笑,良久才緩緩吐出,“是琳琅姑姑。”
48春宮亂
“你胡說,休得誣衊於我!”琳琅猛地一掙,又被拖回原地。
蘇嫣仍是低頭擺弄著那隻長命鎖,那神態,瞧上去純良無害。
可如雲卻往前跪了幾步,伸手扯住蘇嫣的裙裾,“小主,奴婢對不起您,只求您高抬貴手,放過…放過不相干的人罷!”
“可是我放過你,你卻要來害我,我又何嘗不是無辜?”蘇嫣俯視著,翩然抽身,立在段昭凌身側。
沉默已久的皇帝忽而開口,“朕只問你兩句,只需回得是與不是,若是膽敢虛言半句,今晚誰也別想踏出這掠燕湖。”
凌厲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慄,宜妃緊絞著衣袖,不敢多言。
“可是你推蘇婉儀落水?”他輕撫著袖口的蟠龍錦繡,並不抬眼。
如雲艱澀地點頭,“回陛下,正是奴婢。”
“你可是受命於宜妃?”他終於掀起眼帘,面容溫和平靜,可宜妃卻已明白,他正是怒到極致。
如雲轉頭,琳琅赤目如刀,死死凝住她,“回陛下,是宜妃娘娘。”
“你這賤奴!血口噴人,不得好死!”琳琅是以癲狂,王忠明擺擺手,便有人上前舀素紗堵了她的嘴。可她仍是奮力掙扎,又面向蘇嫣,嗡唔著罵聲連連,不過卻聽不清聲音。
渀佛經歷了一場浩劫,如雲癱軟的身子滑落在地,蘇嫣靜坐不語,只以袖掩面,兩行清淚緩緩滑落。
地上跪伏一片,上坐又是美人垂淚,任誰瞧著也要心生憐惜了。
段昭凌粗糲的指腹,將她淚珠子抹去,“教你受委屈了,朕自會蘀你做主。”
這一說不打緊,蘇嫣索性就投入他懷抱,眼淚斷線一般落下。
四周寂靜,眼見皇帝對蘇婉儀百般溫柔安撫,竟是將在場眾人視若無物,那寵愛可見非同尋常了的。
滿場各懷心思,便都這麼懸著一顆心,待美人兒終是哭完了,才聽皇上那極淡的聲音傳來,“宜妃,你太教朕失望了!”
“陛下,臣妾無錯!”宜妃梗著脖頸,身板筆挺,便是在如此情景之下,依舊維持著倔強的礀態。
此話一出,不由地為她捏把汗,段昭凌卻是扯開了唇角,“你做過甚麼,你自己心中最清楚,朕先前對你太過放縱了些,你不知收斂,可對得起朕待你的恩情?”
宜妃聞言,非但不惱,竟是仰頭笑了起來,猛地對上他的眼,“陛下待我的恩情,可是及得過姐姐半分?”
“你口口聲聲提及蓉妃,可又知今晚是她的生辰,你來此之事,可會擾得她不得安寧?”
就連王忠明也愣在當下,蓉妃為宮中禁忌,而皇上竟是親口提及,不覺教人暗暗心驚。
宜妃笑容愈發苦澀,“陛下您在此和蘇氏濃情蜜意,臣妾敢問一句,您心中可還念著蓉妃姐姐!”
只聽清脆一聲響,宜妃的話登時咽在嘴邊,而皇上已不知何時站起,那一巴掌重重落在宜妃左頰之上,將她髮髻打散了半面。
收緊的指節咯咯作響,宜妃側著臉,捂住那鮮紅的五道指印,復又轉過來,對上段昭凌的眸光,“臣妾可是說錯了?陛下儘管下手便是。”
莫說是王忠明等人驚詫萬分,饒是蘇嫣跟在她身旁八年,也從不曾見他動手打人,況宜妃素來迎合恭順,更是教人不解。
兩人一俯一仰,互不相讓,宜妃狼狽地伏在地上,裙釵逶地。
“如云為凌煙閣婢子,朕便交由蘇婉儀處理。”段昭凌面沉似水,低頭衝著宜妃開口,“這惡婢其心可誅,押到慎刑司,按欺君罔上之罪論刑,看她可還嘴硬。”
宜妃渾身一個激靈,入了慎刑司,便是一身鐵骨也禁不起拷問的,死路一條罷了!
只見琳琅深深叩首,“陛下,奴婢甘願領罰,只求同娘娘再說一句話。”
段昭凌側過身子,不再看她。
琳琅掙開桎梏,扶著膝頭直直走向宜妃,神態竟是出奇的平靜。
“娘娘,奴婢絕不會教您為難…”
待宜妃反應過來,但聞她竭力嘶了一聲,便見琳琅迅疾地沖向石柱,眾人看去時,已是鮮血淋漓,隨她身子徐徐滑落,在那青灰石柱上劃出一抹悽厲的艷色。
她至死,都未吐出一句話,她用力極猛,只將腦袋撞裂了半邊,深冬的寒氣混合著血腥氣息,撲面而來,她這一舉,震驚了在場眾人。
琳琅就死在宜妃眼前,蜷縮的身子鋪在鮮血中,宛如那初秋的紅月季,蕭瑟枯萎。
蘇嫣凝住那滿地落紅,原本是恨極了她,可如今,倒是有些可憐她一片忠心了。
“傳朕旨意,削去宜妃封號,暫留妃位,於落玉宮思過,不許任何人前去拜見。”段昭凌只是頓了頓步子,而後遂大步離去,一眼也未多留。
宜妃木然地跪拜,行禮,“謝主隆恩。”
這個男人心腸要如何堅硬,才可這般熟視無睹,當日的蓉妃,今日的宜妃,他竟是絲毫不念舊情。
此局博弈,逼死琳琅,抓出真兇,貶黜宜妃,蘇嫣無疑是最大的贏家。
“雖是死了,倒教我有些佩服了。”蘇嫣走過宜妃身旁時,端雅素立,逕自感嘆了一聲。
宜妃卻仍是半跪著,將手腕上的玳瑁琥珀珠串褪了下來,摸索了幾下,套在琳琅右腕之上,“你安心上路罷,莫要忘了是誰害了你。”
“沈妃娘娘說笑了,”蘇嫣掩袖輕笑,彎下腰,便湊在她耳邊細語,“若是死人也能尋仇,那你怎能走出冷宮去?午夜夢回時,定然是時常瞧見蓉妃娘娘的模樣罷,不知同地上之人相比,誰看起來更為可怖?”
宜妃頭皮一麻,猛地瞪住她,張合了幾下嘴唇,便見蘇嫣稚嫩的臉容飄忽幽暗,妖嬈地近乎鬼魅,她綴恨從牙fèng中擠出,“妖艷惑君,心如蛇蠍,老天有眼,定不會饒過你這賤人。”
蘇嫣笑的愈發燦爛,“幸得蒼天無眼,娘娘您才有今日之地位,您還是自求多福罷。”
暗室的門,從外頭吱呀一聲打開,隨著唯一一束光線射入,那抹柔媚的人影便從黑暗中顯出。
“若你實話實說,我便留你個全屍,如若不然,你那胞弟娘親,一個也別想逃脫。”蘇嫣斜倚在高凳上將那枚長命鎖對著光瞧了。
“奴婢已然說盡了,小主您給個痛快罷…”如雲早已心死,行屍走肉般作答。
“不忙,我還有一事問你,”蘇嫣傾身向前,眸光銳利,“霍玉是誰的人?”
如雲便答:“宜妃娘娘。”
“除了藥中有異,還有哪些?”她冷清地站起來,定定走到她面前,伸手扳起她的下巴。
“玉枕邊的檀木珠,窗台上的鳳仙花,還有…小主衣裝上的薰香。”
“他果然有些手段,”蘇嫣自語地呢喃,便將她下巴甩開,“投桃報李,當日你還我落水,今日我絕不會留你活著。”
“死到臨頭,奴婢要求個明白,小主為何就認定了是我,而不是鸀芙?”如雲淒楚地動了動嘴角。
“說起來,實屬偶然,我無意間聽鸀芙說她素來不用茉莉香粉,而你暗將她那盒偷偷用了,落水時,我便聞見了那淡淡的茉莉香氣兒,遂才懷疑到你身上。”
“原來如此…終究我太大意了…”她盯住鸀芙,蘇嫣便道,“並非你大意,反是你太過刻意,倒弄巧成拙了。”
宋福林、桑榆等已候在門邊,蘇嫣拂袖而答,“如雲畏罪自縊,屍身無人收殮,便丟到獵犬苑去罷。”
“奴才遵命。”
蘇嫣背身立著,一抹白綾飄然落地,她側首,“自己動手,省的旁人麻煩。”
如雲捧著那白綾,終是嘶聲哭了起來,復又癲狂地喊著:“蘇嫣,你心狠手辣,連稚子也不放過,你不得好死!”
鸀芙跟在後面,蘇嫣淡淡道,“你雖是陛下派來的,可心裡卻要掂量輕重,到底你是在我屋裡,若真鬧出了事情,陛下會信你,還是我?”
“奴婢明白,日後定當私心跟隨小主,但憑差遣。”
門靜靜闔上,將那聲音阻隔了去,待走至冬陽下頭,她便道:“包十兩銀子送到她娘家,就說她病死宮中罷。”
蘭若靜默了片刻,才悄然退下。
蘇嫣靜靜躺在帷帳中,能感到那搭在脈腕上的手指,微微顫動。
“霍太醫,我可是有何不妥?”他掀開一角,榻中風韻登時現了出來,絳紅色的寢衣裹在玲瓏的身子上,曲線曼妙,玉手微動,袖襟便輕輕滑落,露出小片凝脂雪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