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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徹骨。
段昭燁說的對,悲傷無濟於事,不能讓寧雙雙死不瞑目。
賜婚宴上,她笑語嫣然的模樣,猶在眼前。她說讓自己主持大婚的話語,猶在耳畔。
轉眼間,鮮活的女子,就成為一具冰冷無言的屍體。
段昭燁立在原地不動,蘇嫣越走越遠,只能聽見他最後說的幾個字,“凡傷我親近之人者,必不放過…”
漪瀾宮內一片沉悶悲戚,寧文遠立在門外,如石雕一般紋絲不動,唯餘一雙眼睛靜靜凝住裡面。
門瞬時打開,寧文遠一個激靈,蘇嫣即便坐在遠處,也能明顯看到他身體的顫動。
蘇芷最先出來。猛地撲進他懷抱,泣不成聲。
寧文遠隔著她望向內室,雙手垂在身側,仿佛失了魂魄,任由蘇芷抱住,搖晃著,始終沒有說一句話。
胡太醫稟報時,只是搖搖頭,“娘娘節哀,寧姑娘溺水過久,無力回天。”
其實一早便知這個結果,但真正說出來,又是另一番滋味。
蘇嫣踟躕著,竟覺得無法面對寧文遠。
她緩緩走過去,“寧大人進去罷。”
寧文遠轉頭,雙目發紅,隱隱泛著淚光,那目光卻似利劍,刺進蘇嫣心頭。
那一眼,蘇嫣就能感到,寧文遠在怨她、怪她,這麼多年,即便再惱怒,他也不會如此。
只是這一次,當真是傷到他的痛處。
“今日之事,本宮自會查明,還寧大人一個交代。”
“真相?交待”寧文遠突然推開蘇芷,緩緩逼至近前,“人已經沒了,還要那些虛無縹緲有甚麼用…雙雙視你如親人般信任,若娘娘能嚴加看管,她就不會死!”
其實,蘇嫣心中又何嘗好受,痛失親人的苦楚她都明白。
這個曾經意氣風發、曾經一心守護著她的男子,此時形容枯槁地站在她面前,就算他如何指責,蘇嫣都能原諒。
所以她選擇沉默,不去分辯。
“小妹一直想要穿上嫁衣給我看,她一定會是最美的新嫁娘…”寧文遠別過頭,“但是如今,永遠也看不到了。”
蘇芷攤開手掌,“這兩顆嫁衣上掉落的珠子,雙雙至死都握在手裡…若不是出門找長姊,她也不會落水…”
所有的指責都落在蘇嫣一個人身上,而蘇芷此時的火上澆油,她也無心再理會。
但她瞥見那珠子旁還有半片銅牌時,不禁察覺有異。
拿過蘇芷手中的東西,細細攤開在手掌中把弄,那銅片像是宮中的事物,卻又是嫁衣上的飾品。
“姊姊,事到如今,您還有心情把玩這些。”蘇芷靠在寧文遠身邊,出聲埋怨。
“微臣要帶小妹回家。”他定步入內,不顧宮規禮儀。
蘇嫣跟進去,望了一眼窗外道,“夜更深了,明日本宮會派車馬,送你們回府。”
寧文遠卻彎腰,將床上的人兒抱起,“恕微臣不能從命。”
他執意要走,蘇嫣沒有阻攔,她輕聲道,“對不起。”
寧文遠沒有停留,但這些已經不再重要,她欠他的,只怕是抵了命也還不清。
從長街初遇第一眼,蘇嫣就知道,自己重活一世,必要負他許多…
盯著那枚銅片,她問道,“胡太醫依您推斷,寧姑娘是何時溺的水?”
“據老臣推斷,已有一個時辰。”
蘇嫣掐指,大約是酉時三刻,那恰恰是,她到冷宮的時候!
來到殿外,便見段昭凌也匆匆趕來,身後還有長樂王。
畢竟是皇家婚事,即將舉行儀式,新嫁娘卻突然暴斃,怎麼能給朝臣一個交待,又怎麼給寧氏一族交待…
“朕已派了車馬送寧卿回去,”段昭凌說了半句,便眉頭蹙起,弓腰咳了幾聲。
自從年前一場風寒,段昭凌變落下了咳疾的毛病,反反覆覆總不見大好。
“必要莫要見怪,寧大人喪妹,過悲才會如此。”蘇嫣話音一落,久坐不語的長樂王倒是突然抬頭,意味深長地望了她一眼。
情急之下,蘇嫣只是替寧文遠著想,沒料到此話不妥,連忙補了一句,“臣妾小妹亦是不懂事,也不知道勸這些。”
段昭凌擺擺手,“人死為大,小事不必計較。”
蘇嫣坐於榻上,“依臣妾來看,此事定有內情。寧姑娘素來穩重,絕不會唐突落水,且臣妾查問過了,巡夜宮人並未聽到任何呼救之聲,若是落水,即便不會梟水,可總是要發出聲響的。”
段昭凌點頭,“若誠是如此,那必要徹查清楚,竟有人膽大包天,在宮中害人性命!倒是為難了你。”
長樂王道,“是臣弟無福消受。”
“陛下您瞧這個,是在寧姑娘手裡發現的。”蘇嫣將那銅牌遞上。
“王忠明,即刻到庫府里核對,給朕查出這事物究竟是哪個宮裡的。”
夜雖深沉,註定無人入眠。
段昭凌此時心煩意亂,進來後宮總不太平,一個林清清已經讓他惱怒不已,卻不料進了冷宮又被人毒啞。
此事還沒有頭緒,就傳來寧雙雙溺斃的消息。
他揉著眉心,闔目小憩,心中百轉。
三人對坐,俱都沉默,初春的夜風時不時吹進來,捲起些許暖意。
不消片刻,王忠明便快步來報,“老奴查到了。”
“如實說來。”段昭凌坐直身子。
蘇嫣心下忐忑,不知道真相背後又會隱藏著甚麼,但她敢斷定,一定和冷宮有關。
“回陛下,是上月分給淑妃娘娘的萃芷宮。”
蘇嫣精神一震,若是淑妃,那麼一切皆有可解!
“陛下,臣妾想起一事,寧姑娘落水之處正是通往冷宮的路徑,而溺水時辰又恰和冷宮送飯時間相同,那麼,”蘇嫣神色鄭重,篤定道,“寧姑娘一定是撞破了在林清清飯中下毒人的伎倆。”
段昭凌頓悟,“仍是你細心,那麼這兩樁事,根本就是一人所為。再去碧湖落水處附近細查,定會有蛛絲馬跡。”
此次,若能揭穿淑妃的畫皮,也算可告慰那麼多亡魂的在天之靈了。
巡查結果,的確發現了樹下有新踩的兩個人的腳印,並且四周糙叢里有白色粉末留下。
段昭凌怒而拍案,“傳淑妃過來!”
一時柳暗花明,蘇嫣心道,淑妃多行不義,總歸是露出了馬腳,這次,只怕百口莫辯了。
淑妃很快便到了,她姿容端雅,不疾不徐地行禮,“不知陛下急招臣妾,所為何事?”
段昭凌冷哼一聲,將銅牌擲到她臉前,“這東西是你宮裡的罷!”
淑妃撿起來,細看之後,仍是淡定地點頭,“這是我宮中女官洛敏姑姑之物。”
蘇嫣沒料到,她有如此城府,臨陣絲毫不亂。
“這是寧姑娘溺水前緊緊抓住的,那麼如此,指使洛敏密謀毒害林清清在先,又殺人滅口在後,淑妃!你好狠毒的手段!”
段昭凌雙手攀在椅子邊兒上,使勁扣住,厲聲質問。
李靈自入宮以來,處處溫順識大體,是後宮難以多得的好品行,哪只人不可貌相…
淑妃卻疑惑地抬頭,“臣妾不明白陛下說的甚麼,但這枚銅牌,三日前洛敏就已經送了旁人。”
所有人俱是一頓,再看淑妃真誠的模樣,尋不出任何可疑之處,就連那目光也是澄澈無比。
段昭凌開始有些動搖,“有誰可以證明?”
“陛下傳周采女來一問便知。”
不一會地上就跪了數人,周采女顯然是睡眼惺忪,只怕才從夢中醒來,卻不知這一來就再也回不去了。
“回陛下,”她翻看了銅牌,“這是臣妾向洛敏討來的,只是昨兒便弄丟了,您如何尋到的?”
一聽此言,若不是人多在場,蘇嫣幾乎要上前親手揭穿了她!可她不能。
好一招借刀殺人…淑妃你真箇是厲害手段…事到如此,都能全身而退!
待周采女明白來龍去脈時,已然嚇得花容失色,連忙告饒,說此事和她無關。
但人證物證俱在,又有淑妃作證她素日同林清清不睦,一來二去,眾口鑠金。
可恨教周采女憑白擔了罪名,被拖下去時,已經哭暈了過去。
蘇嫣渾身發抖,但聽淑妃忽而發問,“聽聞貴妃娘娘當時,也在冷宮裡。”
第97章相看只有山如舊
她看似漫不經心,但卻又盯著蘇嫣,面上很是謙卑。
果然是倒打一耙,卻見蘇嫣微微一笑,“本宮在不在冷宮,和淑妃姐姐有何干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