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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來前朝第一美人兒虞貴妃,樣貌也不過若此罷,只可惜紅顏命薄,承寵兩年,十九歲便歿了。

    “桑榆,你說宮裡那些女子,哪個有我生的好看?可為何她們就能伴駕侍寢,而我卻要獨守空閨,教我又如何甘心…”蘇嫣說著,便將一根白玉骨簪重重拍於桌面上,仰頭髮問,那略顯稚嫩的小臉上,盈著滿滿的不甘與倔強。

    桑榆微微動容,俯低身子,將那斷做兩截的簪子收起,“小主若是不嫌奴婢多嘴,就再聽奴婢一言。”

    蘇嫣撥開額前的細發,幽幽道,“你說罷,如今禁足,也只有你們能同我說話兒了。”

    “前朝太妃有訓,為幾世後宮良言,那便是以色侍君短,色衰而愛弛,以才侍君長,年久而彌珍。”

    桑榆一字一句,娓娓道來,蘇嫣心裡明白的緊,面上卻是喃喃自語,“你先下去罷,我需得靜靜心神。”

    夜色深沉,蘇嫣倚在榻上,冷眼望著那半根玉簪,似有所思。

    新寵承歡的頭一夜,唯有蘇婉儀的玉牌並未呈上。  

    她立於門庭中央,星月清朗。

    數殿之外的金鑾門外,是誰坐於香軟的雲錦御攆中,被抬入燈火輝煌的坤元大殿?而又是誰伴君左右,紅袖添香?

    “夜風寒涼,小姐好歹披見斗篷再出來。”蘭若見她失魂落魄,當真心疼地緊,暗自替她抱不平了,卻不可說與嘴上,遂取了件鼠毛軟裘替她攏上。

    蘇嫣淺淺一笑,眼角的硃砂痣若隱若現,“我素來體健,還怕這秋風不成了?”

    “奴婢方才教綠芙去溫一碗生薑湯替小姐驅寒,她卻只說食材不夠,多多推諉,這會子還沒端上來。”蘭若心中有氣,這宮裡的人真真是只生了兩隻眼,一看權貴,二看恩寵!

    昨兒見小主姿容出眾,便競相奉承,今日才被禁了足,臉色就變了,做活亦是不情不願的。

    “我也不指望著他們,且由他們去罷,日後誰也別後悔就是了!”蘇嫣不屑地揚了眉,展顏而笑,蘭若跟著附和,小貴子取來軟氈毛墊,蘭若遂扶著蘇嫣於石亭中坐下,忽而道,“小姐,若不是姚貴人刻意陷害,今晚送到坤元殿的定是小姐您了!”  

    蘇嫣雙手托腮,佯作期盼答,“還不知陛下是何模樣…”

    “皇上貴為天子,奴婢雖從沒機會見過,但想是有龍鳳之姿的無雙男子了。”蘭若忙地順著她的話。

    “那你猜上一猜,陛下今晚會招幸哪位小主?”話一出口,段昭凌那張臉容遂躍至眼前,徘徊不散。

    見蘭若側頭思量,蘇嫣理衣起身,白裘隨風簌簌,明月如琢,佳人如月,她笑地愈發嬌媚,“若不出差錯,應是姚貴人承寵。”

    她深知,後宮即廟堂,自古如是。此夜非同尋常,段昭凌斷不會白白浪費,美人在抱,天下帷幄,世間最好的風致也不過若此了。

    ☆、避寵(二)

    許是養成了習慣,破曉方過,日頭還未現出,蘇嫣就已醒來了,再睡不安穩。

    桑榆端水進門兒時,就見蘇嫣半倚在小榻上,輕紗裹身,領口微松,殿內雖未燃香,卻霎時添了那紅芙凝露的香艷。

    蘇嫣端起繡布,左右瞧了幾回,嘆道,“仍是繡不好,可見我天生不是這塊料子了。”  

    桑榆不知她作何,近身一看,只見那綾絹之上,星星點點綴了幾朵花樣,針腳稀落,布局也不整齊,能瞧出功夫生疏,她仍是笑答,“依奴婢看,小主繡的桃花倒是有幾分模樣的。”

    蘇嫣眉頭一皺,又是一嘆,“我繡的是海棠…”

    桑榆訕訕地收手,心想著蘇小主的女紅當真是教人不敢恭維了,正想著要如何打圓場兒,就聽蘇嫣咯咯一笑,仰臉道,“我方才誆你的,這繡的就是桃花。”

    見她神情忽變,桑榆被那嬌態惹得無法,只說,“奴婢伺候小主梳洗更衣。”

    蘇嫣撅起嘴兒,“我雖打小不善繡工,可卻有許多旁人比不上的好處了。”

    桑榆笑著將她長發盤起,已熱敷的濕巾拭面,“小主乖巧伶俐,自然惹人憐愛。”

    當下,蘭若急急跑進來,面色掩不住的欣喜,“小姐,您這回可是猜錯了!”

    “哦?有甚麼新鮮事說於我聽了?”蘇嫣隱隱有所察覺,蘭若喜道,“昨晚陛下招幸的小主並非那姚貴人,而是林容華!”  

    蘇嫣右手一緊,將那濕巾攥出幾點水珠兒,落在衣擺上,沁了透。

    昨晚是誰承寵,她並不放於心上,不過是先做了盾牌罷了。

    可為何不是新寵姚貴人,亦不是穩坐六宮的宜妃,卻不偏不倚,獨獨挑了和自家生的相像的林清清!

    她寧可段昭凌寵幸了姚貴人,寧可那姚貴人更為囂張猖狂,而不是此時此刻,教她以為他仍有舊意。

    孤獨、仇恨,她都禁得住,卻獨獨不需要那些虛偽的情念…

    心下千般輾轉,蘇嫣終是歡喜地站起,“我一早便知過林姐姐定能得寵,這下可好了,咱們再不怕受人欺凌了!”

    蘭若歡喜地下去了,她長久地坐於晨曦中。

    如今形勢微妙,既然段昭凌不按常理出招,那她自然就不會作壁上觀了。

    蘭若這些日子忙碌得緊,宜妃將蘇嫣禁足,只不許她一人出殿,而日常用度上,宮人們並無嚴格約束。

    “小姐,您要這些佛經作甚麼?”蘭若將墨硯擺好,身後那小貴子、小英子皆是抱著厚厚一摞子書疊。  

    蘇嫣正立在窗前,悠然地握著小金剪修裁那飛燕糙的枝葉,遂纖指一揮,“放在那裡罷,閒來無事也可解解悶。”

    蘭若搖頭退下,蘇嫣緩緩將金剪擱下,粉若玉琢的小臉上卻顯出極不相符的眸色,掃過佛經的眼波清亮明銳。

    宮中因著秋夕已至,又到重陽,各處皆忙碌不已,今年如此多的新妃入宮,酒宴歡宜怎地能少得了。

    “小主您整日埋頭抄錄佛經,多少到院子裡走動走動了。”桑榆見她日日獨坐,怕她志向消沉,一蹶不振。

    蘇嫣巴掌大小的臉容從案頭書卷中抬起來,纖纖素手執筆濃墨,一旁堆了厚厚的經文。

    淡淡的墨香,幾乎將銀爐中焚的桂花散的氣味遮蓋住了。

    她勾頭瞧著,那宣紙上墨跡未乾,教她微微訝異的,是蘇小主這一手小篆寫的極好,既有閨閣秀雅,又間洋洋灑灑之豪意。

    和蘇嫣那不成體面的繡工相比,這書法端的是教人嘆服。

    蘇嫣凝著她,卻偏向窗外,“桑榆你聽,哪裡來的絲竹之音,甚是悅耳,我方才抄經時,聽了一好一會兒的。”  

    桑榆打開通窗,道,“今日皇上在玉眠池設宴,歌舞奏樂,十里散香,各宮妃嬪齊聚列席,聽王公公說,林容華是皇上欽點的伴駕妃嬪。”

    聞言蘇嫣略帶驕傲地一笑,便答,“如今最得寵的,想來便是林姐姐罷。”

    桑榆欠身替她泡上杏仁茶,“皇上一連三日宣林容華入坤元殿,此是後宮中許久未曾有過的恩寵。”

    蘇嫣加深了笑意,垂眸道,“這自然是極好的,我便是禁足也甘願了。”

    桑榆捕捉到她一閃即逝的失落,遂問,“小主,林容華能蒙寵至此,為何您就不可以?”

    “我惹了宜妃娘娘,自然要付出代價了,”蘇嫣手中未停,揮筆輕書,道,“不提這個,你教蘭若過來罷,我有話問她。”

    桑榆識趣地退下了,蘇嫣這才停筆,捻起一方潔淨的雪錦帕,想了想,提筆寫下四句雜揉而成的詩文:

    “春到長門春糙青,碧雲籠碾玉成塵。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閒平地起波瀾。”  

    林清清待她親厚如同姊妹,此時她若不提點相助,只怕會害了她一世,以而她的才慧,應是聽得懂各中深意了。

    “晚間將那盆飛燕糙和雪錦送到林姐姐的瑤蓮殿去,便說她前日送的番蘿裙,我極是喜歡。”

    “林容華當真是與小姐情誼深厚,才得了陛下恩賞,就先送來給小姐。”蘭若因著兩家世交,打小便對林清清存了敬意,加之她為人親和,遂更為傾慕。

    “玉眠池的宮宴大約多久了?”蘇嫣側耳傾聽,奏樂聲漸漸淡了,依她從前的慣例來看,宮宴歌樂奏畢,接下來便是賞花觀舞了。

    而她深知段昭凌脾性,不論是皇廷宮宴,亦或是花酒小飲,但凡宴飲從不喜久坐,多於三個時辰,必定準時離席,便是那姜太后也留他不住。

    “玉眠池就在咱們凌煙閣西面,離得十分近,可惜小姐不能去了…已是宴了兩個時辰。”蘭若嚮往中半是惋惜。

    蘇嫣低著頭,細細將抄錄好的佛經紙箋收起,轉頭著上外衣,道,“將我從家裡帶來的紫竹簫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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