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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她腰間的掌心上,赫然是刺目的猩紅,他神亂,便將懷中人兒翻過來。
再一看,不禁教所有人心驚膽戰。
蘇嫣嫩綠色的裙裾上,紅艷艷地浸了大片血跡,從下身染透了裙擺。
52春宮亂
“嫣兒…莫怕,有朕在。”段昭凌神色遽變,強自鎮定地喚了一聲兒,蘇嫣蜷縮在他懷中,面色痛楚。
“段郎,疼…嫣兒疼…”她緊緊攥住衣襟,段昭凌喉結上下滾動,伸手覆住她的眼眸,心頭似教刀刃剜過一般,轉頭怒喝,“胡太醫、霍太醫都去了何處,太醫院留他們何用!一刻之內未趕來者,即刻削去職位,打發出宮!”
傳話宮人提了步子一路疾走,片刻不敢耽擱,王忠明招來御攆,段昭凌沉默不語,徑直抱著蘇嫣登了攆,臨走前,冷冷丟下一句話,“今日在場之人,盡數到鳴泉宮候著,一個也不許少了,此事朕絕不會就此作罷!”
姚貴人急急上前拜見,話還沒出口,就教段昭凌打斷,“最好嫣兒無事,如若不然,便好生想一想該如何給朕一個解釋罷!”
“陛下!臣妾並未作出任何傷人之事,您竟是懷疑臣妾麼?”
段昭凌此刻雙手染著蘇嫣的血,心亂如麻,哪裡容得她辯解,將簾幔揮下,往獵場最近的鳴泉宮而去。
霍玉最先趕到,在瞧見榻上那一抹虛弱的身影時,眉心一跳,挽起袖擺,立時便上前診治。
鳴泉宮的宮人除卻近身侍候的,盡數趕了出去,蘇嫣這會子斷斷續續地啜泣,夾雜著呻吟呼痛之聲,聽得段昭凌揪心不已。
身下血跡愈來愈多,她一聲撕裂的呼喊過後,竟是昏厥過去。
濕粘的髮絲搭在臉頰,段昭凌伸手幾回,竟是不忍心觸碰。
他一步不離,仍是坐在塌邊,緊緊握住那嫩白的小手,感到觸手的冰涼,從她身子裡蔓延開來。
“究竟如何?”見霍玉神色隱晦,良久不言,他心頭那份擔憂漸漸從深處浮了上來,渀佛甚麼不可言說的預感,呼之欲出…
霍玉抬頭,徐徐撤回右手,一個退身便跪伏在地,“回陛下,蘇婉儀不慎小產,腹中胎兒怕是保不住了…”
沉寂,死亡一般的沉寂之後,卻只等來他道,“明珠留下照看,你們隨朕出去。”
外殿中,胡太醫、趙太醫等人早已趕到,一副嚴陣以待之勢,段昭凌想要開口,卻發現聲音不自主地有些顫抖,“胡太醫,你再進去仔細診一診,立刻便去…”
胡太醫官至太醫令,為後宮資歷最老的醫官,只見他進去一盞茶的功夫,便垂頭來報,“蘇婉儀小產,破血氣虛,需得即刻開方止血。”
段昭凌眉心漸漸擰緊,殺意騰騰的目光掃過霍玉,“蘇婉儀有孕在身,為何你隱瞞不報?”
“懷娠五日之內,無法診出,不料正巧此時出了事,微臣護主不周,罪不可恕…”
段昭凌展手將紫玉杯砸在他額前,登時破了口子,“廢物,給朕滾出去…”
霍玉隱忍不言,胡太醫蘀他辯解,“陛下息怒,老臣以四十年的診病經驗作保,霍玉所言非虛,並非有意隱瞞,實乃太過巧合。蘇婉儀年幼,初次懷胎便遭此大罪,恐要悉心調理一陣子,才可恢復元氣,當務之急,還是教老臣開方下藥罷。”
初次懷胎這四個字眼狠狠扎進他心頭裡,一時雲端,一時地獄,一想到嫣兒有孕,那嬌嫩的身子裡懷了他的骨肉,便有說不出的柔情。
可為何,為何偏偏出了此事…他聽聞時,卻是已經失去。
皇家子嗣不易,當初靜妃、馮昭儀小產時,他亦是難過了許久,可緊緊是遺憾,並不曾有今日這般刻骨的痛…
“她現下昏迷,可有大礙?”他從輾轉的思緒中抽離,猶自冷靜下來。
暴怒過後,卻是更深的沉抑。
“待老臣仔細診理,霍玉素來診察小主體脈,應一同診治為好。”胡太醫不愧是老臣,處變不驚,段昭凌頹然擺擺手,兩人遂疾步入了內室。
鳴泉宮內守衛森嚴,噤聲輕語,不斷有婢子端了銀盆出入,一時間藥氣瀰漫。
皇上入殿已有兩個時辰,靜妃等人在外殿焦急等候,一早便得了蘇嫣小產的消息,那姚貴人頭腦發懵,晃了幾晃,顯些磕在桌角上。
靜妃穩住場面,教她先坐著,只說若她腹中胎兒再有個好歹,更是無法交待了。
素來囂張跋扈的姚貴人,此刻也沒了主意,她死死攥住梅青的手,只恨恨地凝住林清清。
而林清清更是一時無法回神,方才她與蘇嫣一同使計,想那姚貴人母憑子貴,要壓一壓她的氣焰,卻如何也不曾料到,這一齣戲,竟是累的嫣兒小產…
她恍惚地坐定,忽聞內室出了聲響。
蘇嫣徐徐張開雙目,便望見段昭凌俯下的臉容,“段郎…我,究竟如何了?”
他身子一震,旋即強笑著安撫道,“無事,摔傷了,養些時日便好。”
那聲音中的嘶啞怎地能瞞過蘇嫣?
她並不反駁,只靜靜靠入他懷裡,“我方才竟是做了夢,段郎你說可是奇怪?我竟是夢到了一個孩童,便如靖兒那般年歲,生的極惹人愛…”
段昭凌的手,猛地緊縮,便是獨對千軍萬馬,也不曾如此刻一般煎熬,他加緊了力道,揉著她嬌軟細嫩的身子,“不過是夢一場,莫要當真了。”
“可那孩童卻對我說,阿娘,不要丟下我,為何不要我了…”蘇嫣空洞地望著前方,段昭凌再也忍不住,俯身封住她的唇,“不要說了…都過去了…”
豆大的淚珠子,從眼眶滾滾而落,順著蘇嫣的臉頰,流進他的頸窩裡,“段郎莫要瞞我,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孩子,沒有了,是不是?”
“無妨,你還小,日後還要給朕添許多孩子,”他哽咽著,安撫著她的身子,“不急在此一時。”
蘇嫣不吵不鬧,只是靜靜地流著淚,一言不發,渀佛靈魂出竅,剩下一具軀殼。
他心疼地揉著她的臉頰,“嫣兒聽話,若是難過,便發泄出來,莫要傷了身子。”
蘇嫣仍是一動不動,他發覺事態不妙,便扳開她的嘴,就見淒紅的血珠從齒間滾落,段昭凌心裡最後的防線終是潰散決堤,將她咬破的唇含入口中,吮去血漬,“哭出來,嫣兒哭出來!”
蘇嫣任由他擺布,良久,才道,“臣妾累了,想要獨自歇息一會子,陛下請到別的宮裡去罷。”
兩人獨坐,四目相交,段昭凌雖是萬分不舍,可卻不想再刺激她,只得柔聲道,“也好,朕教霍玉來給你送藥,晚間咱們便啟程回宮。凌煙閣寒氣太重,不宜居住,便先暫居雲宮,也好陪陪朕。”
蘇嫣也不應承,只微微垂下眸子,拉過被子,靜靜躺下。
段昭凌背對著她,在門前停留片刻,才掩門而去。
門響之後,正是霍玉進來,“小主,該喝藥了。”
床榻上,那抹嬌柔的身影徐徐坐起,扯過布帛,毫不在意地擦拭著唇角,眼波一轉,哪裡還有半點方才那淒哀的神色?
她擺擺手,嘴角竟是帶起一抹笑意,霍玉連忙過去,“小主身子虛弱,該好生休養,切莫大意了。”
“此次多虧你幫我,那水蛭的功效真真烈性,顯些教我受不住。”她捂住小腹,雖並非真正小產,可仍有些隱隱作痛。
“川芎與紅花入藥,又加入水蛭,破血效力極強,再加之先前用的白茅根和艾葉,可暫時逆通經脈,狀似懷胎,這一通下來,對身子損耗極大,微臣擔心小主的身子…”
“此所謂有得必有失,這樣做也算值了,至於身子損耗,可不正是需要你來蘀我調理麼?”蘇嫣抬頭拂上他額前的傷口,氣吐如蘭,“陛下下手這樣重,可還疼了?”
霍玉望住她蒼白的臉頰,猛地攥住她的手,裹在掌中愛憐,“微臣早已說過,甘心為小主做一切事情,此點小傷,不妨事。”
蘇嫣抽回手,在他胸口一點,嗔道,“可我卻心疼的緊…”
霍玉面上一熱,心緒喜不自抑,待要伸手觸到她手臂時,卻被蘇嫣冷眼一瞪,只得縮了回去。
蘇嫣端起藥碗,嗅了嗅道,“儘是些名貴藥材,可惜了,我卻不能喝,又不可留下,這要如何是好?”
霍玉起身,接過藥碗,沖蘇嫣深深一望,竟是仰頭一飲而盡,濃黑的藥汁有幾滴落下,末了,他拭淨了嘴角,“小主便可安心了,陛下絕不會發覺…”
蘇嫣望著他飲盡了,遂掩袖咯咯一笑,“霍太醫可要當心,這大補之藥,男子多飲,是會急火攻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