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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佯作認真視而不見,將那硃砂筆沾了墨,換了紙張,復又鋪開來去。

    握筆的手,被人輕輕掌住,蘇嫣驀地回頭,那身後人帶著涼薄氣息的軀體已經貼了上來,光潔的素紗與那華貴的錦緞摩擦,似有說不盡的繾綣。

    “寫得甚麼,如此專注?”段昭凌握住她的手,那筆尖的墨跡在紙上暈開大片。

    蘇嫣半喜半羞,玲瓏柔軟的身子在他懷中微微一扭,眼波流轉道,“臣妾在佛堂,自然抄的是佛經了,陛下明知故問。”

    那語態嬌嗔,段昭凌垂眸便瞧見如玉的粉頸中,已是染了紅暈,遂愈發湊近,“執我相,執人相,執眾生相。”

    蘇嫣便答,“諸相非相,非法無得。”

    “金剛經記得很牢,那朕便再教你一句。”段昭凌扣住她的小手,揮筆弄墨。

    晚妝初過,沉檀輕注些兒個。向人微露丁香顆,一曲清歌,暫引櫻桃破。這《一斛珠》香艷婉轉,字句瑰麗,上一世也曾與他對吟“不知眠枕上,倍覺綠雲香”的艷句,便也是在歡愉之時,當時只一顆心將他認作此生白頭之人,到魂歸西天時,才徹底透徹。  

    蘇嫣背對著,段昭凌看不到她轉瞬的悲涼,她便將小手一掙,嗔道,“這樣的情詞麗句,陛下也不怕佛祖笑話…”

    “酒色穿腸過,佛祖心中留,愛妃莫要著相了。”段昭凌進一步將她抵在桌案上,另一隻手從腰間環住,愈髮禁錮,兩人姿態香艷,又是在佛殿中,有說不出的刺激。

    蘇嫣笑意加深,柔嫩的手覆上去,半推半就,段昭凌微微用力,將她身子旋過來,攬住纖腰,欺了上去。

    悶聲的嚶嚀,破碎地傳出,勾起一室春光。

    蠟炬成淚,晚風靜謐,山崗上,那一襲白袍簌簌,靜靜地望向養心殿的方向。

    人定時分,御駕離開長春宮,回返皇城。蘇嫣披上鼠毛小夜裘,玄色衣擺往後山那棵古樹下隱去。

    蘭若見蘇嫣從外頭進來,玉容上薄了一層涼氣兒,忙地將手爐遞上,桑榆已備下了溫水湯浴,“小主怎地出去了,當心受了涼氣兒。”

    “整日悶在殿中,倒要教暖氣兒給熏了。”蘇嫣輕吐小舌,腳步輕快地進了浴房。

    落玉宮中,琳琅將紅菱帳挽起,金緞鋪就的花榻下,齊齊跪了數名小宮婢,依次捧了銀盆、茶盅、香巾、凝露等事物呈過頭頂。  

    宜妃髮髻斜綰,便是在寢宮中也時刻保持著儀容艷麗,圓潤的玉體上一襲菱花寢衣垂落,翻毛對襟廣袖,三層勾錦疊裙錯落,腰間玉帶長懸,極盡奢華。

    端著香巾的婢子許是撐不住了,手臂抖了抖,將那香巾打翻在地。

    宜妃不耐煩地掀起眼眸,那婢子忙地跪地求饒,琳琅遂上前抬手就是一巴掌,將那婢子打得直直翻在地上。

    “不中用的東西,給本宮拖出去!”宜妃薄怒一喝,那婢子哭求聲漸漸消失殿外,琳琅便替宜妃理髮,“今早沈大人傳了口訊給奴婢,說教娘娘莫要在陛下面前提及,滄州庫糧一案,沈大人已派了人手…”

    宜妃頓住,淡淡地嗯了聲兒,又問,“本宮上回舉薦的傅學士,父親可是給了回應?”

    琳琅便答,“沈大人只說,時機未到。”

    “知道了,”宜妃卸下步搖,忽而眸色一凝,啟唇道,“今晚陛下可是並未招幸妃嬪?”

    “陛下晚膳後就往長春宮去了。”琳琅語氣微微拖延,宜妃遂嗤笑了,將那步搖扔到盤中,“果然不出所料,蘇嫣那小賤人真真是個狐媚子,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留情,死了倒是乾淨!”  

    “娘娘您心慈,不過那蘇婉儀沒心沒肺,成不了大氣候,依奴婢看,陛下不過是圖個新鮮罷了,倒是那林容華言行舉止,破見氣韻,承寵亦是最多…”

    “本宮自有分寸,一會子就差莫言到芳明殿去,教王美人快些動作,以免夜長夢多。”宜妃望了望窗外,心知皇上不會過來,便落了帷帳。

    太后理佛之期即將完畢,段昭凌下了朝便到白屏殿探望大皇子,蘇嫣亦是陪著姜太后坐在一旁。

    靖文乖順地躺在搖床中,原本已是咿呀學語,可如今見了父皇過來,竟是也不開口出聲兒,蘇嫣輕柔地替他餵了辱湯,那嫩白圓潤的小人復又沉沉睡去。

    段昭凌微微皺眉,問向素錦,“靖兒為何如此貪睡?”

    素錦瞟了一眼蘇嫣,遂躬身回答,“自打來了養心殿後,殿下就十分聽話,想來都是蘇小主的功勞。”

    在旁端著湯碗的蘇嫣,不可察覺地動了動唇角,便又餵了一勺,道,“臣妾頭一回見到靖文時,還哭鬧著,臣妾餵了辱湯後,他便安靜下來。皇上您瞧,他睡得多香甜,真真是惹人憐愛。”  

    說著,她便輕輕撫了撫靖文肉肉的臉頰,啜了一口湯汁,素錦還沒開口,就見蘇嫣忽而眉頭一皺,眾人只聞啪嗒一聲響,那湯碗登時掉落在地。

    蘇嫣痛苦地抓住右臂,隔著衣物摩挲,姜太后便問,“蘇婉儀這是怎地?好端端地扔了碗作甚。”

    “臣妾…臣妾突然不適,望陛下、太后見諒。”說話間,桑榆過來將她衣袖捲起一小截,那蓮臂竟是出了大片的紅疹,瞧著十分駭人。

    段昭凌蹙眉將她攬過來,“上回朕就見你出了疹,今日怎地又嚴重了,速傳太醫!”

    素錦現下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亂了神,仍是上前稟報,“這幾日殿下的湯辱,皆是由蘇小主負責…”

    “把靖文抱來,教哀家瞧瞧。”辱母嬤嬤將靖文抱給姜太后,只見她憐惜地圈在臂彎里,衝著蘇嫣道,“到底是年歲輕,不懂得照看嬰孩。”

    段昭凌卻問向素錦,“靖兒的飲食上可有差錯?”

    素錦眼中一動,暗自竊喜,遂將早已備好的說辭講出,“奴婢起初也覺得奇怪,殿下喝了蘇婉儀餵進的湯便不鬧了。”  

    蘇嫣似渾然未覺,捂住手臂坐於皇帝身旁,果然,段昭凌眸色漸冷,轉頭凝住蘇嫣。

    ☆、29 奪子風波(二)

    “陛下,靖文這是如何了?”蘇嫣卻絲毫無覺,圓睜著水眸問道,段昭凌不語,胡太醫很快便到了,先各自行了禮數,遂將靖文抱過去,仔細檢查。

    片刻後,只見那胡太醫戰戰兢兢地抬頭,神色隱晦,段昭凌愈發陰沉,斥道,“還不快如實稟報!”

    “殿下是服用了酒釀,以至昏睡,成人飲酒會醉,而辱兒飲酒,輕則昏睡,重則傷及腹髒…”

    胡太醫剛話音未落,段昭凌重重將案台一拍,蘇嫣便道,“難怪如此。”

    素錦一聽,忙地跪地磕頭,直喊冤枉,“奴婢素來是從廚房上端來的辱湯,從不知有甚麼酒釀,也萬沒有膽量如此行事,且餵食皆有蘇小主履行,白屏殿的奴婢們都是知道的!”

    “將廚房上的宮人們都帶過來,即刻便派人過去搜查。”段昭凌動了怒氣,姜太后從旁勸慰,“蘇婉儀整日跟著我理佛,難不成還動了這樣的歪心思?”  

    蘇嫣這會子見矛頭直指自家,頓時惶恐,下榻半跪著,扯住段昭凌的衣袖,央道,“臣妾喜愛靖文,也是近日才得見,又怎會無故害一個孩子?陛下,就憑這婢子一言,您定是不會憑白冤枉了臣妾的…”

    段昭凌凝著她的臉容,並不教她起身,“胡太醫,再替蘇婉儀診病。”

    “我家小主素來於酒釀不合。”桑榆在旁出言提點,那胡太醫診了脈象,又仔細查看了發疹之處,便點頭道,“小主患有疹疾,卻是由誤食了酒釀引發。”

    素錦沒料到蘇嫣竟恰好有此般急症,超出預料之外,現下已是退根子發軟,冷汗如流,連頭也不敢抬起。

    廚房上並無任何酒品,這辱湯中的酒釀從何而來,便成了關鍵。

    素錦一口咬定是經了蘇嫣的手,又有宮人作證,蘇嫣素髮微亂,怯生生地跪在地上,“臣妾便是再愚蠢,也不會身患此疾,還要做這樣的事情,憑白落人話柄去呢?”

    有胡太醫在此,段昭凌本已動搖,蘇嫣的話卻有道理,只聽荷露想了想道,“奴婢有話不知可否當講。”  

    “哀家在,儘管說。”經了幾日侍奉,姜太后瞧著蘇嫣斷不像是陰狠之人。

    荷露便上前,“來養心閣時,皆不准私帶外物,若是酒釀不在宮中,就只能從宮外採買而來。”

    桑榆跪著答,“荷露姑姑這話點醒了奴婢,養心閣卻有一條山路可通山下,奴婢無意間發現了,且不當心,便將懷中那一包赤珠粉撒在了路上。”

    段昭凌唇角微動,蘇嫣已然反應過來,猛地抬頭,聲音青嫩,“陛下,可查證宮人們的鞋底,哪個若是沾了赤珠粉,定然就是作案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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