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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嫣頓住,回頭嗔道,“你存心唬我,我又不使壞心眼兒,誰要來害我?”

    小英子又是搖搖頭,道,“隔牆有耳,小主萬不可大意了。”

    蘇嫣全不放於心上,四下顧盼,歡喜著入了永福殿,那小英子瞧著她的情態,不禁感嘆可惜,不知這位小主又能在宮中存留多少時日了。

    ☆、欲以一石擊雙雁

    永福殿地界寬敞,庭院中松柏長青,且去年方修繕了一回,嶄新如初。紅澄澄的宮牆碧瑩瑩的瓦,端的是氣派不凡,蘇嫣正四處欣賞著,但見一名女子倚在側殿門前,扶著門欞正望著自家。

    那女子瞧著面生,既不是從前宮裡頭的妃嬪,亦不是此次中選的秀女,可憑那身宮裝可斷定身份,大約是位分較低的小主。

    蘇嫣沖她笑了笑,那女子似是頓了一頓,便從台階上下來,待走之進出兒,但見她體態玲瓏,眉目小巧,一副怯生生的模樣,很是怯生,忙地鞠手行了禮,“見過蘇婉儀。”

    “不知該如何稱呼?”蘇嫣一說話,她遂又低頭應著,那姿態十分卑微,哪裡像個小主的樣子?  

    “我名叫碧荷,上月皇上新封了我做碧采女。”她話語不清,末了又道,“見過蘇婉儀。”

    從名字到儀態,哪裡也不像是正經主子,話兒也粗糙,蘇嫣見她怕生的緊,不免放柔了語氣兒,“碧采女,日後你我便是同居一殿,說話不必這樣客氣了,你的婢女呢,怎地不見殿中有人?”

    碧采女垂著眸子,望了望正殿,遂答,“我的侍婢打水去了,現下就我一人,可是這永福殿裡已有人了。”

    蘇嫣見她言語不清,便轉頭吩咐道,“將我的行禮抬進去,手腳輕些,別將裡面的東西打碎了,一會子我親自整理。”

    蘇嫣本就年歲小,情態嬌憨,倒並不教人反感,那小英子便連忙應下了,挽起袖子就往殿裡搬,蘭若見狀遂上前搭手,方搬上了台階,卻見打殿內迎面有人出來。

    定睛一瞧,是內務府新分下的殿前總管汪全,那小英子忙地賠笑,道,“汪公公有禮,奴才正是幫蘇婉儀抬東西的。”

    蘭若想著日後要同他一起共事,便也見了禮,誰知那汪全並不買帳,也不見熱情,攔住他們二人道,尖聲兒道,“哪個教你搬進來了?這永福殿是姚貴人的寢宮,趕緊把東西抬出去。”  

    小英子一聽,也不禁一頭霧水,蘇嫣本在同那碧采女說話,見那幾人圍在殿門口吵吵嚷嚷的,暗自警覺,遂提了裙擺上前,道,“你們怎麼光站著,還不把我的箱子抬進去?”

    那汪全見蘇嫣來了,便行了禮,道,“老奴見過蘇婉儀,您的寢宮並不在此處。”

    蘇嫣將俏眉一蹙,嬌聲道,“這就奇了,我不在這裡住,又在哪裡?”

    “凌煙閣清淨自在,你住過去正合適。”眾人讓開,那說話之人正是新晉貴人姚夕嵐,只見她明珠配飾,華服鮮艷,神態傲慢輕蔑。

    蘇嫣因著位分不高,仍是規矩地沖她行禮,道,“我不明白姚貴人的意思。”

    “我素來懼怕寒涼,那凌煙閣挨了玉眠池,冬日涼氣森森,我承受不住,便回了宜妃娘娘。而這永福宮冬暖夏涼,於是便將你我的寢宮調換了一下,蘇婉儀趕緊回去罷,連寢宮都能弄錯兒,說出去可教人笑話。”姚貴人刻意加重了婉儀二字,意在提醒她尊卑有別。

    時下,那碧采女走過來扯了扯她的袖子,“我方才正是要提醒你的…”  

    蘇嫣面色亦不好看,卻又不得發作,這幅模樣教那姚貴人瞧著,更覺出了氣兒,殿中宮婢太監這會子漸漸圍了過來,蘇嫣忽而擺擺手,對小英子道,“既然姚貴人發話了,咱們自然是再搬回去,就是辛苦了你們。”

    那小英子連連道,“並不辛苦,原是奴才應該的。”

    此時便有小太監見狀欲上前幫手,卻教那姚貴人斥責了回去。

    永福殿的下人們見這蘇婉儀生模樣嬌俏,又待那小英子這樣客氣,而姚貴人卻盛氣凌人,不免暗暗比對,當場高下立判。

    臨走前兒,蘇嫣立於台階下,淺紫色的水紋蘿紗裙隨風輕擺,用帕子掩了,抿嘴一笑,道,“姚貴人可別站在那裡了,我聽宮裡的老人們說,前些年這永福殿平白死了一個宮女,就躺在你腳下這地方。”

    姚貴人一聽,忙地移開腳步,登時覺得渾身汗毛直豎,卻聽蘇嫣接著說,“後來又有更老的宮人說,原先住在這裡的妃嬪,不久就得病去了,真真可惜。”

    “休要在此胡言亂語,仔細我告你一個散布謠言的罪名!”姚貴人臉色微變,宮中冤案數不勝數,鬼神之事從來都是忌諱。  

    蘇嫣款款往殿外走,回頭道,“我本是好心提醒,若是姚貴人要告到娘娘那裡,我可當真是冤死了。”

    不顧身後那姚貴人如何反應,蘇嫣徑直攜了蘭若等人往凌煙閣去了。

    姚夕嵐教她唬弄了一番,便將氣兒撒到宮人身上,末了卻見碧采女正望著門外,不禁叱道,“碧采女,讓你與我同住永福殿,是你的福氣,管好自己的嘴巴,少在我面前搬弄是非了。”

    那碧采女嚇得深深行禮,反覆賠罪,姚夕嵐見她如此卑躬屈膝,不禁順了口氣,回殿去了,院子裡的宮人們心領神會,各自做活。

    蘇嫣現下想明白了,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那宜妃刻意安排了這麼一出,為的便是要挑唆姚夕嵐與她相爭。

    可她獨獨算漏了,自家連冷宮都住得,何況不過是人煙稀少的凌煙閣了。

    其實凌煙閣位於嫣華宮南面,倒不算生僻,不過是從前教嫣華宮擋去了大半,如今嫣華宮一場大火燒得面目全非,自然又是不祥之地了。

    永福殿外宮人往來,見了她皆是恭敬地行禮,倒是頗為熱鬧,可過了嫣華宮地界,便漸漸冷淡了。

    紫荊宮道從前興盛繁華,一榮俱榮,一損皆損,如今隨著嫣華宮的沒落,自是比不得從前了。  

    方轉過重門,打正前頭走來一行宮人,為首的女子明珠點翠,華服瑰麗,正是馮昭儀馮纖意。

    那馮昭儀走到她身旁緩緩停住,打量了片刻,道,“春日過了,宮裡頭的春花兒卻開也開不盡,便是到了初秋,亦是奼紫嫣紅遍地。”

    蘇嫣心裡清楚,面上卻糊塗地緊,只愣著,幸得有小英子從旁提點,道,“見過昭儀娘娘。”

    她才醍醐灌頂一般,忙地就地行禮,略是欣喜,略是驚惶,甜笑著道,“妹妹見過馮昭儀。”

    小英子便道,“回昭儀娘娘,這位是新封的蘇婉儀,正要往凌煙閣去的。”

    馮昭儀點點頭,似嘆非嘆,道,“好花需得好景襯,良辰不可辜負,凌煙閣清淨自在,倒是個好去處。”

    說罷便翩翩然而去,那馮昭儀素來言辭詩意,滿腹才學,段昭凌曾因此戲說,要封她為後宮女大夫了。

    蘇嫣抬起頭來,便問,“昭儀娘娘何意?教我雲裡霧裡的。”

    小英子遂道,“您在宮中呆久了就習慣了,這昭儀娘娘出身文官世家,是朝議大夫馮平昌之女,說起話來文鄒鄒的,奴才們有的時候也聽不明白。”  

    蘇嫣嗯了聲兒,低頭走著,若有所思。

    說來馮昭儀能做到九嬪之首的位置,仍有一段不算久遠的往事。

    當年蓉妃懷胎之後,馮昭儀亦是有了喜脈,段昭凌對她有寵,卻不偏幸,每月照例有幾回。

    她那時只是馮貴人,因得有孕,母憑子貴晉封為昭儀,可不想卻因著冬日一場風寒,大病不起,沒多久就小產了。

    龍顏震怒,可卻查不出緣由,最終只得以馮昭儀體弱不適孕育告終。她孩子沒了,段昭凌憐她有苦,便教她繼續做了昭儀之位,算作補償罷了。

    位分升了,卻失了聖寵。蓉妃產子,宜妃上位,她便漸漸地淡出了。

    蘇嫣從回憶中緩過神兒來,並沒繞遠路,進了凌煙閣就有宮人們迎了上來,為首的是殿前總管太監,後有兩名隨侍太監,並數名宮女,他率先行了禮,“奴才宋福林拜見小主。”

    蘇嫣如今只是從四品婉儀,自然待遇不高,比不得姚貴人那裡人丁興盛。

    可人少也有這人少的好處兒,頭一個就是少生事端,少有眼線了。

    蘇嫣雙手本是攏在身前兒,便抽出左手,微微一福,笑道,“我記住你了,起來罷。”  

    “奴婢桑榆參見小主。”站在宋福林後頭的宮女接著行禮,她髮髻上綴有三顆玉翠,年歲稍長,想來便是凌煙閣的主事宮女了。

    隨後一眾宮女次第跟著跪下,“奴婢綠芙、奴婢如雲參見小主,小主萬福。”

    蘇嫣正坐於高榻上,舉手投足間透著純真,可模樣卻妖嬈嫵媚,將這兩種氣質融於一體,又教人十分舒服,這樣的女子後宮中很是少見,當真出挑地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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