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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玉渾身燥熱,又見嬌媚的佳人在前,忍不住想一親芳澤,卻教蘇嫣拒了回去。
他穩住心神,掏出一包藥沫,“此乃止血良藥,小主以溫水沖服,微臣,先行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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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婉儀小產一事,鬧得滿城風雨,饒是姚貴人如此身家,仍是教段昭凌重重處罰了,她挺著肚子,在雲宮外整整跪了一個時辰。
姚貴人身嬌體貴,哪裡受的了如此苦楚,卻不料皇上會如此狠心,竟為了蘇嫣,而不顧她腹中之子。
難道蘇嫣失去的是他的孩子,而自家腹中的,就不是麼?
任她如何委屈、不甘,段昭凌卻是一眼也沒瞧她,跪足了時辰,只教梅青扶她回去。
剛起身,卻見寧文遠匆匆入殿,兩人狹路相逢,姚貴人心下恍惚,折回身子就走。
只聽他在身後淡淡道,“貴人走錯了方向。”
姚貴人咬住嘴唇,與他擦身時,便苦笑了道,“她小產了,我又失了恩寵,你定是歡喜的緊了,你們都是一樣的人罷了!”
寧文遠瞥見她狼狽的神態,便不與她計較,只道,“她如何,你又如何,與我何干?貴人還是好生想想怎地挽回陛下的心意才是,也莫要教姚將軍為難。”
姚貴人猛地抬眼,見他卻是雲淡風輕,她忍不下這口氣,便道,“誰要你多管閒事?”
寧文遠青紗錦衣翩然走遠,傳音入密,“貴人好自為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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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嫣在雲宮一住便是半個多月,眼見元日將至,而段昭凌恩寵備至,夜夜眠宿雲宮,陪伴在側。
先前還同情她不幸小產,這會子卻又人人艷羨,當真是因禍得福了。
林清清來探望她幾回,懊悔不已,只說當日不該出此下策,教她白白失去了孩子。
只是她並未料到,蘇嫣卻是另有算計。
蘇嫣在人前,總是一副淡淡的哀婉神態,可便是這般悽然,也有旁人學不來的嬌媚。
段昭凌下了朝,便將政事移到雲宮處理,才登了玉階,就見王忠明在外候著。
“樂師可是來了?”他望了望殿內,渀佛能窺見那抹窈窕的倩影。
王忠明便答,“這些日子,老奴變換著花樣兒,樂師、舞姬、甚至還從民間請來了雜藝,可蘇婉儀仍是興致不高。”
段昭凌眉心緊鎖,嗯了聲,正欲推門,就見小英子歡喜著跑了出來,“回陛下,蘇婉儀、蘇婉儀方才笑了!”
聞言,段昭凌收回步子,挑眉道,“可是真的,用的是甚麼法子?”
小英子喘氣兒回稟,“方才婢子不小心將明稠撕裂了,正要請罪,卻聽蘇婉儀輕聲一笑,說是喜歡聽著撕綢緞的聲兒,接著便過來,將那明稠撕了粉碎,奴才見小主終是開口笑了!”
“王忠明,即刻便去庫府取來各色綾羅,”段昭凌不自主地揚了唇角,“記得裁成小段,否則她撕起來不甚方便。”
53春宮亂
推開鎏金雕花門,殿內暖香撩人,仔細嗅著,又不是尋常香料,而是梅花瓣里萃出的凝露沫的味道。
崔尚儀識趣地退出,屏退一干宮婢,段昭凌踏著滿地碎綢緞,心頭卻豁然開朗。
紫菱幔飄飄搖搖,但見一隻柔白的玉臂伸出,搭著一截淡緋色水袖,細聲兒道,“那綢緞名貴,到底讓我糟踐了,陛下問起來,也別教你們作難。”
段昭凌負手而立,微微探身,含笑道,“明稠雖貴,也不及嫣兒你一笑珍重,何來糟踐之說?”
幔帳中女子略顯隨意地著了中衣,外裳的領口微松,美人春睡的礀態,瞧地段昭凌心下有些悸動。
蘇嫣臉上並未有笑,任他過來抱住,兩人呢噥了片刻,便有宮人魚貫而入,再看那手捧的玉盤之中,皆是各色珍帛,而無一例外,又都分成了寸尺長的小段。
“嫣兒瞧瞧可還中意?”段昭凌一副執著的口吻,蘇嫣也不含糊,徑直便掀了一塊,玉手一扯,只聞嗤啦一聲,裂帛委地。
她得了趣兒,便又接連撕裂,冰冷的容顏上,掛了淺淺的笑。有宮人慾上前撿拾,又被皇上擺手制止,“嫣兒喜歡,今日索性就撕個痛快,朕也舒暢的緊。”
美人憑靠在懷,滿地碎帛如繁花炫目,偌大的雲宮裡,只聞此起彼伏的裂帛之音,靡靡悱惻。
良久,蘇嫣遂將一塊蜀錦擱下,段昭凌便拂著她薄汗的頰,“可要在換些花樣兒?”
她便道,“撕地手酸,今日不能了。”
“都下去罷。”段昭凌將她手臂輕柔了幾下,蘇嫣順勢就偎入他懷中,“嫣兒想去慈寧宮…”
“太醫說你身子仍需調養,過些時日罷。”聽她說起慈寧宮,便是想念靖兒,蘇嫣在他眼前墜馬小產的一幕,初時如如噩夢般,在他眼前揮之不散。
幾次夢回時,瞧見枕邊那蒼白的小臉,他便總是吻住她的眉心,與其說是安撫她,不如說是平復自己的心情罷了。
“段郎若是還有一絲心疼嫣兒,便將靖兒帶到我身邊…我的孩子沒了,靖兒便是我唯一的寄託。”蘇嫣直入主題,段昭凌一時有些詫異,細想之下,便道,“是朕對不住你,靖兒的事,朕已有所打算,母后年歲大了,他最與你親厚,現下只是缺一個分位,”他將蘇嫣裹住,自打獵場墜馬之後,他總是喜歡這般,“元日冊封大典之後,朕便教你名正言順地撫養靖兒。”
蘇嫣低垂在睫毛下的眸子,微微一動,卻沒有太過波瀾的表現,只反手將他擁住,緊緊地。
以後的路還很長,能將兒子養在身旁,可謂初戰告捷,她心裡是喜,喜的是自家兒子並未流落她人籬下。她又是矛盾,想來若是沒有陰差陽錯地重生,許是靖兒終究是要受苦的。
只可惜,世上並沒有如果,蘇嫣活著,便不許再有絲毫差池。
王忠明輕腳進來,“回皇上,靜妃娘娘求見,說是有關冊封大典之事。”
如今是靜妃主管後宮事宜,若按資歷地位來講,此次便是封后亦不為過,況且朝中早有群臣進諫,曰國不可一日無後。
若放在從前,她自然是一笑置之,可如今想來,那些酸腐文臣卻也有些道理,不立後便代表皇上對外戚的不信任,不信任則朝綱不穩,她唐家一族豈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思緒流轉間,靜妃已然款步而至,她一路踏著碎帛,仍是維持著穩重的儀態,這便是她和宜妃的不同,熬到今日,終有了出頭之日。
“若是擾了陛下安寢,臣妾便改日再來。”靜妃掬了禮,抬眼瞧見蘇嫣柔弱的礀態,並不多言。
自打出了事,後宮之人鮮少見到蘇嫣,她被段昭凌寵的極好,養在雲宮深院內,一切宮規禮儀都免去了。
蘇嫣扶了扶鬢髮,起身告退,“臣妾是時候該到溫泉沐浴,陛下、靜妃娘娘莫怪。”
靜妃知道蘇嫣如此一說,便是給兩人都找了台階下,遂不客套。
“陛下的御冊臣妾已仔細研讀,就連長春宮靜養的阮充華、幽居北宮理佛已久的陳貴人都有封賞,可見陛下心思極細。”她娓娓道來,又話鋒一轉,“臣妾斗膽再說一句,貴人姚氏雖鑄成大錯,可終歸是無心之失,且身懷有孕,若不晉升,怕難堵眾口。”
如段昭凌此般敏銳,豈會不知她話中深意,實則是說撫遠大將軍戰功赫赫,若不給他侄女一個交待,便不能給軍將們一個交待。
這一點,他早有準備,起初並不下詔冊封,便是要挫一挫她的傲氣,峰迴路轉,才能教她長了記性。
“仍是你心思細膩,倒是朕有欠考慮,那便升她為婕妤,教司制房再趕製一套宮服出來罷。”
“臣妾還有一事不明,蘇婉儀得陛下眷顧,為何卻沒有錄冊?”靜妃不自主地望了望紫菱帳,說來她這個六宮之主,卻連入住雲宮的機會都少之又少。
可帝王寵愛和權勢地位,便是永恆的矛盾,自古難以兩全,到了她此般年紀,也許後者才更為踏實。
段昭凌並未正面回答,只取了一枚鳳鸞雲簪蘀她綰上,“如今能蘀朕分憂的,只有你了,朕信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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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制房這些日子可是忙碌的緊,原先的幾十餘宮婢竟是不夠用了,又從別處調配來些,補上了缺空。
上至妃嬪,下至各宮有頭面的女官兒,再加之宦官服不在少數,單說靜妃那件鶴舞九天宮裝,便是用了上百種金線繡制,花了好些時日。
“夏姬,又在發痴了?仔細教王尚宮瞧見,又要罰你的!”染坊外一列婢子整齊排開,有序地染布,青芒便低頭小聲沖那發呆的女子喊了一聲。
那女子手捧一卷水鸀色的緞子逕自發呆,那水鸀色並非尋常綾羅,一眼如靜水無波,二眼卻似湖水流瀉,三眼已是流光溢彩,鮮嫩的色澤在那雙細嫩的小手中婆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