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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皇上那一巴掌,已將她所有念想都盡數打碎,這一下,她就知道,往昔的情分不過是薄如紙、淡如煙,根本就是鏡中花水中月。
自己全心全意的付出,在這個男人心中,仍逃不過一個替代品的宿命!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無話可說…”她再一次開口,“我欠你的,都還清了,但安樂,她還只是個孩子!”
段昭凌冷冷道,“你還知道安樂是個孩子,她的生母顯些要了她的命!”
“陛下,當您在臣妾宮裡歇息時,夢中卻時時喚著嫣兒的名字,這又是為何?”林清清抬眸緊緊盯著他。
段昭凌臉色驟變,就連蘇嫣聞言也是一愣,驀地望向他。
再一轉念,心中便已清明了大半。
彼嫣兒非此嫣兒。
段昭凌背過身去,似是逃避一般,不願讓任何人看到他此時的樣子,只因為在心中,那些深深的過往和如今的寵愛,反反覆覆糾葛在一起。
他始終不能面對,那樁令他後悔愧疚一生的錯誤。
“禁足瑤蓮殿,安樂交由貴妃照顧,”他聲音里卻多了一絲沙啞,“這已是朕給你最大的寬懷,不會再有第二次。”
林清清依然不休,“陛下,何止是您看錯了人,臣妾又何嘗不是…”
“下去,再多說一句,朕難保不會改變主意。”
林清清走了,蘇嫣卻在袖中攥緊了雙手。
她沒想到,這樣重的罪名不過是象徵性地懲罰一下!
當年對自己如此心硬,如今反倒對本就是替代品的林清清百般包容…段昭凌,你究竟是薄倖還是長情!
人都死了,故作深情又是給誰看?
蘇嫣始終上座不動,眼見皇上又將淑妃傳來訓斥一番,宮宴由她一手負責,少不得干係,罰俸三月,暫削去手中一切權力,閉門思過。
“嫣兒,朕扶你回去休息。”
蘇嫣不為所動,從他手中抽出手,冷笑道,“臣妾受冤痛失愛子,可如今菡婕妤觸犯宮規,您卻這樣寬宏,在陛下眼中,臣妾的命就如此輕薄,不如方才毒死了乾淨!”
“從前是朕對不起你,在朕心裡她們不能和你相比,朕只是想給她一個改過的機會。”
蘇嫣徐徐從懷中掏出一枚香囊,段昭凌不解,但能認出此物乃安樂從前的配飾,“這是半年前,宮宴上菡婕妤讓安樂送給本宮的事物,陛下您自己定奪罷。”
說完蘇嫣晃悠悠起身坐了鳳輦回宮。
內室胡太醫診治完畢,遂被皇上叫住,“替朕解一下此物。”
片刻之後,胡太醫的一席話,如平地驚雷炸起。
“回陛下,此香囊內里裝的,是紅麝香粉。”
麝香…
“朕寵愛了這麼多年的女人,竟是心如蛇蠍!”段昭凌猛地從靠榻上站起,狠狠將香囊扔進炭盆中去。
最後一絲情分也終是消耗殆盡。
“王忠明,傳朕旨意,廢去菡婕妤封號位分,即刻打入冷宮!”
若禁足也許還會有轉圜的餘地,但自古以來,凡入了冷宮的妃嬪,非死不能出!
“娘娘,雨溪姑娘在慎刑司中咬舌自盡,最終也沒招認。林清清在冷宮茶飯不進,說要見您一面。”
“本宮沒空見她!願意求死本宮也不會攔著。”蘇嫣滿眼冷漠,在她心裡,當初待她如姐妹一般的林清清,早在踏入華清殿選秀的那一刻,便死去了。
桑榆壓低了聲音,“她說有娘娘您想聽的。”
蘇嫣深深望了她一眼,點點頭。
“小姐,司制房掌事姑姑送了寧姑娘大婚的鳳繡嫁衣來,請您過目。”
鮮艷的嫁衣鋪開宛如血蓮,開滿整個繡榻。
寧雙雙面柔若水,青蔥玉指細細拂在上面流連,滿心是將為人婦的緊張和甜蜜。
有淡淡的苦澀,也有淡淡的歡喜,一想到自己的夫君是那般出色的男兒,便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期許。
“後日大婚,你在瞧瞧是否和心意,再晚些要改制怕是來不及了。”蘇嫣細心地叮囑了她一句。
“臣女很是喜歡。”她逕自由婢子服侍,上身試了試,不愧是貴妃娘娘出面主持,繡工精湛,剪裁合體,一絲不差。
銅鏡中女子面若桃花,好看的緊。
寧雙雙自賞了片刻,突然腳下一響,竟是胸前的攢珠掉了兩顆。
“這珠子繡在衣衫上很費功夫,沒有半日只怕是做不出來,姑娘您還是趕緊向娘娘稟報罷。”
寧雙雙握了珠子四下尋找,皆不見蘇嫣身影,就連蘭若和桑榆也不知去向,其餘的小婢皆是不管事的。
倒是綠芙提點了,說娘娘似是往西邊去了,沒走多久,現在去應該還能趕上。
一路往西,寧雙雙心裡頭記掛著嫁衣之事,並沒在意旁的,方轉過御花園,途徑碧湖時,恍惚瞧見樹影里隱約站了兩個人。
她想走,卻聽一人道,“主子吩咐了,務必要將…放進去…”
低語細細,寧雙雙聽不真切,但定睛一瞧,竟見那人掏出一包藥粉,往手中湯碗裡放去。
他們是在下藥?
寧雙雙大驚,才反應過來自己偶然撞見了不該看的事情。
她腳下發軟,轉身回頭跑去,不料步子太急,被石塊絆倒!
“誰在那裡!”低沉慌張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她奮力站起,卻為時已晚。
第95章芳魂
一室昏暗,殘破的木門吱呀地推開,窗帷上的布幔搖搖欲墜。
裡面腐朽的氣味,令前來送飯的小太監也不禁捂了捂鼻子。
不客氣地將幾碗已經放涼的素菜擱到桌上,小太監拍拍袖子仰起臉道,“快吃罷,餓壞了上頭還要怪罪咱們。”
“李公公您再幫我一次,帶個信給貴妃娘娘…”說著,林清清便急忙摸索著將右腕上最後一枚紋玉鐲褪下來,往他手裡塞去。
李公公向後退了,嘆道,“上回給了塊金瓔珞,結果貴妃娘娘收了信也沒過來。我勸您還是別費心思了,奴才我也沒這個本事,”
林清清站在原地,不肯死心,又問,“那…可有幫我把話帶到?”
“奴才都說盡了,一字不差。”
李公公見她臉色慘白,那雙目無神、失魂落魄的樣子,哪裡還是那個曾經因為生的像先皇后而得寵的菡婕妤,“奴才多嘴,既然進了冷宮,小主您還是認命罷。”
李公公走了,冷宮裡又變得死寂沉沉,雨溪死了,現在只有一個小宮女素荷,不過她也是整日不見人影,怠慢的緊。
但後宮可不素來就是如此麼?如今她一無所有,再也給不了任何人任何好處,誰又會來幫自己…
她瑟縮著從懷裡掏出一枚小玉牌,仔細的撫弄著,仿佛這枚小象,就是安樂本人一樣…
門又一次開了,已經夜深,就連窗外的月光也不能將房間照亮。
“我不吃,都端下去罷。”
來人沒有應答,她這才緩緩仰起臉,而後眼前一花,有人講桌台上的燈燭點亮了。
習慣了黑暗,眼睛受不了強烈的光芒,只好掩住,“作何突然點起了蠟燭?其實明和暗對我來說,已經沒有區別,莫再浪費功夫了。”
“你找我來,想說甚麼?”
林清清聽到聲音,猛然一震,原本萎靡的眸子,突然亮了幾分,“你…終於肯來了?”
這冷宮,蘇嫣已經許久沒有來過。
原本她是帶著滿心恨意而來,可在她看到林清清狼狽的樣子時,忽然間就好像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所以那些狠話,終究是咽了回去,只是居高臨下,冷聲道,“若是求我饒過你,那便不必開口了。”
“你不想知道,我為何要害你?”林清清自顧自地低聲說著,那眼光不知看向何處,又好似看的很遠很遠。
蘇嫣不想回答,她卻接著往下講,“每次陛下在我身邊安歇時,嘴裡都喊著你的名字…你我當初一起被宜妃下毒,當時我肚子裡懷了安樂,可陛下卻在陪著你!安樂生病時,皇上只來看了一眼,就又去你的宮裡…你沒有失過寵,你不會明白那種作為替代品的悲哀!”
“難道這就是你陷害昔日姐妹的理由麼?這就霍玉枉死,我的孩子枉死的理由麼?”蘇嫣逼近,將她瘦削的身子逼到牆角。
“如果當初你嫁給寧文遠該多好!為何非要入宮來和我爭!”林清清越說越顫抖,甚至已進癲狂。
蘇嫣始終靜靜望著她,突然伸出手扳起她的臉,強迫她看著自己,“你一直,都恨錯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