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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嫣靠在古松上,哭地梨花帶雨,“我處處讓著她,為何還不放過我…旁人也就罷了,偏偏是她!”

    崔尚儀勸慰,“菡充媛許是無心之言,娘娘還是快回去罷。”

    “陛下心裡只有她,便幫著她來怪我…你們都是如此,見不得我好!”蘇嫣越說越氣,簡直口不擇言。

    崔尚儀忙地制止,“話不可亂說…陛下心裡有您。”

    蘇嫣一抹眼淚,蘭若便道,“啊喲,竟是忘記帶帕子了!”

    崔尚儀順手掏出自己的絲帕遞上,“如不嫌棄,就用奴婢的罷。”

    蘇嫣抹花了妝,忽而沖遠處道,“誰在那裡?”

    就在崔尚儀回頭的瞬間,她在身後與蘭若迅速交換手帕,蘭若便將崔尚儀的那枚收入袖中。

    蘇嫣繼而舉起“帕子”繼續拭淚,“眼睛都哭花了,蘭若陪我回去補妝罷,沒法子見人了…”  

    崔尚儀點頭,“也好,奴婢便先回去伺候著,娘娘快去快回。”

    蘇嫣轉身,崔尚儀又道,“帕子小主若是用完了,就教奴婢帶回去清洗罷。”

    蘇嫣眼角一揚,果然是個謹慎的。

    “有勞你了。”蘇嫣嬌微微地轉身,由蘭若攙著去了。

    “我這身綢緞可還有剩餘?”蘇嫣紅腫的眼睛,一片冷然。

    蘭若答,“已按小姐吩咐,留下了一些,夠做套小褂兒。”

    蘇嫣揉了揉臉頰,裝哭可真是門力氣活。

    “很好,保存仔細了,待明日咱們往慈寧宮走一趟。”

    才走到假山旁,蘇嫣忽而聞得有腳步聲逼近,急走幾步,一回頭便徐徐停頓。

    蘭若心下感嘆,只得識趣地守在外頭。

    “嫣兒,你過得不好。”寧文遠緩緩而來,蘇嫣尷尬地避開,卻抵住了山石。

    手腕一縮,卻被他使勁攥住。  

    77番外:陌上花

    清冽醉人的酒香,從城西杏花樓上悠然飄出。

    每晚策馬由皇宮出來時,我便都要在樓上小飲一杯。

    並非是這家花樓釀酒的本事如何高明,只是習慣了而已。

    天下人不知,他們口中所傳的風流寧五郎,原來是這般念舊之人。

    京城又落了雪,如同每一個寒冬。

    幼時的記憶,總是和白皚皚的雪,關聯在一處。

    和哥哥們翻牆到王大人家摘杏,卻刨走了一棵名貴的金蘭樹。

    城南西市的每一戶窗紙上,都有我那把小木彈弓的擊打過的痕跡。

    無論父親如何懲罰,我仍舊是我我行我素,七歲之前,便是這城南有名的小霸王。

    可我也知道,除卻秉性上的頑皮,還有一點,卻是與生俱來的得天獨厚。

    家父世襲侯爵,我和哥哥們一生下來,便有尊貴的血統。

    父親很小便教導我,寧家的孩子和別人不一樣,你們長大以後,是要跟在天子身旁的貴人。

    對於一個五歲的稚子,天子的誘惑,遠不如一柄木劍來的重要。  

    人這一生,總有些東西仿佛與生俱來,於我而言,便如同酒釀和駿馬。

    十歲那年,在其他孩子還為了一個糖人爭搶的年紀,我便已經能夠獨自策馬繞城不歇。

    幼時的頑淘,已隨著光陰的流逝,划過我已然挺拔的身姿。

    人們談笑間,才猛然驚覺,當年那個無惡不作的小霸王,如今竟有了年少公子的不羈神采。

    文武精通,這是我們寧家祖祖輩輩傳下的家規,不論男女。

    父親請來的白須夫子,是四十年前的狀元郎,我雖不勤苦,可用心便事半功倍,三兩年之後,父親便辭了他,另請高明。

    對於文課,我只是中規中矩,談不上熱愛。

    可吟風弄月、誘哄少女的風流詞句,卻是信手拈來,若無幾招惑人的本事,怎能在這王公貴胄的公子哥中立足?

    是以,京城每一個酒樓里,都留有我的痕跡,和美酒紅顏的佳話。

    不同於文課的淡然,我對武藝的狂熱,讓父親感到十分欣慰。

    他甄選了數十人,終於選中了以武試榜眼而就認兵部侍郎的蘇復。

    到底是年少輕狂,心比天高,不將任何人放在心上,我骨子裡的驕傲,讓我本能地對這個所謂的榜眼不屑一顧。  

    在第一日到蘇府習武時,便遲了整整一個時辰,當我牽著白馬,一身錦繡華服地出現在蘇府門前時。

    蘇復卻一句話也沒有說,沒有怨責、沒有氣惱,沒有那白須老狀元一般的吹鬍子瞪眼。

    這讓我更加得意,可這份得意,卻在傍晚歸家時,蕩然無存。

    烈日下,我身擔兩挑水桶,扎著馬步的雙腿,顫抖地不可自抑。

    汗水濕透了三層衣衫,還有豆大的珠子,順著額頭,在地上浸出大灘水跡。

    原本驕傲的形象,早已拋到九霄雲外,只有身子的本能和那一股子不服輸的勁頭在勉強支撐。

    我自幼尊養,沒受過半點磨難,可就在此地,蘇府靜悄悄的後院裡,我生平都一次嘗到汗水的味道,原來,是這般干咸苦澀。

    日頭終於向西,肩上的兩擔水桶已被烈日烤乾,我仿佛已經感覺不到雙腿的存在,渾身筋肉顫抖著、叫囂著,顧不得形象,我傾身仰躺在地,氣喘如牛。

    蘇復只是走過來,將水桶默默歸於原位,他道,人生百年,所依仗的,絕不是高貴的出身,亦非姣好的皮囊,那些都是老天爺的恩賞,算不得本事。若想要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做寧文遠,而不是寧太公的五兒子,須有真本事,才能經得起吹。  

    蘇復捏了捏我痙攣的手臂,轉身便走,一句話也沒有。

    天幕下,我坐在土地上暗自發誓,終有一日,定要教他另眼相看!

    強撐著站起,又跌回原處,幾番嘗試,才挪出幾步。

    我恨自己不夠強大,恨不能飛身上馬,狂奔數十里,來發泄這一腔的窩囊氣!

    以至於那個梳著角髻的粉女娃給我遞來手絹時,被我頗有骨氣地扔在地上,惡狠狠地沖她揮動拳頭,趕緊走開,不然就搶了你的糖葫蘆!

    後來我才知道,那粉白圓潤的小女娃,就是師傅的長女,辱名嫣兒。

    幾年後,當我武藝日漸精進時,我終於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個道理。

    自己當初又是多麼地幼稚。

    人不輕狂枉少年,斷是不假。也許,若沒有當初的賭氣,也不會有今日名滿京都之時。

    習武如做人,現下想來,我在蘇家數年所學,便是我一生取之不竭的財富。

    恩師如父,他的品格、才學,無一不教人敬佩!有鳥不飛,一飛沖天,有鳥不鳴,一鳴驚人,他缺少的,正是一個時機,正如我一樣。  

    歲月靜好綿長,我整日在園中練劍,雪落飛花,桃紅柳綠,春秋數載。

    艷陽下,嫣兒便拿著小扇悠然地坐在小亭中弄花撲蝶,或者甜膩膩地跟在我身後,央求我替她摘一朵枝頭的春桃花。

    我撫摸著她的小髻,總是不忍心拒絕。

    時光流轉,展眼間,我已是十五歲的弱冠少年,而嫣兒,亦出落成嬌俏可人的少女了。

    她眉眼如畫,雪肌烏髮,粉嫩如春日那一抹新芽,隻身站著,便是一副美麗的畫卷。

    雖還未長成,可已然比我在風月場中見過的任何一個花娘,還要更美。

    這時,她便不再晃著小腳沖我丟糙枝,而是遠遠瞧著,明眸流轉。待我歇息時,便遞來一方香帕,或拿扇子替我遮陽,那沁人心脾的幽香,在心頭繚繞不散。

    當我第一次捉住那雙柔軟的小手時,她白嫩的臉,紅地俏比天邊雲霞。

    那是怎樣的情致?教我此生再難忘卻。

    就在大哥聘娶正室,而三哥也收了幾名通房丫頭的年歲,才知道,原來街頭巷尾、婦人小姐口中的風流寧郎,竟是我。

    雖流連花叢,卻從不放縱,飲酒策馬、唬弄風雅之事做過,可若要親近那些個野花野糙,我斷是沒有興致的。  

    何謂春風得意,何謂躊躇滿志,在我入選御前侍衛那一年,才體會的到。

    以至於從御前三品帶刀侍衛,做到風使司右使時,心中反而平靜起來。

    白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游遍京城,胭脂鋪、錦衣閣中我自是常客,因此也將風流公子的名號坐實了去。

    可卻無人知曉,我那些東西只為一人而買。

    蘇家的女兒養在深閨,外界所知不多,我甚至在心中有絲慶幸,這樣的如花美眷,只能是綻放給我一人欣賞。

    家中張羅著替我尋覓幾房侍妾,再不濟,暖床婢子也可,我始終以公務繁忙為由拒絕。

    在我心裡,她們怎能及得上嫣兒半分?每每忙碌疲憊過後,我便都會想著去蘇府見她一面,那種暖意和愛戀,是任何人都不能給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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