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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就不長的一條石橋,此刻密密麻麻的站著臉戴面具的黑衣人,他們手中雪色清亮的兵刃,竟然成了暮沉的天色下最亮的光。
黑烏鴉,無孔不入的黑烏鴉,他們早已占據石橋,只等一個衝進去的信號。
徐良川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竄上來,但很快,這股寒意就被憤怒取代。他掙扎著想要起身,卻徒勞無功,撐著矮桌的手打滑,身體往一側栽去。眼看他就要和□□的床榻來個親密接觸,一隻手橫過來,穩穩的扶住他的身體。
「這種時候也要逞強嗎?」梁簡斂去一臉的笑意,低聲問道。昏暗的光線中,他藏在陰影里的半張臉教人看不真切。
徐良川猛的抓住他的胳膊,急|促道:「子易,去看看那個死人身上有沒有解藥,幫我把解藥找來。黑烏鴉人太多,你一個人應付不過來。」
事已至此,徐良川不會還以為下毒的人是梁簡。他現在需要解藥,不然他和梁簡都活不了。佛堂僻靜,雨聲太大,足以讓一切殺伐聲被掩蓋過去。
梁簡沒有動,徐良川感覺到他的身體有片刻的僵持,詫異的抬頭,正對上樑簡來不及收回的複雜眼神。那一眼包含太多的東西,似驚訝又似懷念,仿佛在透過徐良川,去看更久遠的過去。
徐良川愣了愣,還沒從這個眼神里體會出更多的東西,梁簡就收斂了眼神,扶他靠在矮桌上,而後轉身朝門口走去。
瓢潑大雨里,成群占據石橋的黑烏鴉就像幽冥河裡爬出來的惡鬼,手中的利刃皆是開膛破肚的獠牙。他們和梁簡隔空對視,渾身的殺意直衝梁簡。
梁簡輕蔑的笑了,他曾見過血色的月亮,走過幽冥深處的那條河,從閻羅殿爬回人間,死亡在他的眼裡已經不足為懼。清理這群黑烏鴉,他一人足矣。
大雨未歇,雨幕里的黑影動了,他們像騰飛的鳥,從石橋上一躍而起,手中的利刃切開重重雨幕,速度快到下落的水珠有一瞬間的凝滯。
梁簡立在門口,不動如松。佛堂是清修之地,不允許帶兵器進入。他此刻渾身上下也就護腕是鐵質,可這東西真對上鋒利的兵器,不過是個雞肋。
第一個發起進攻的黑烏鴉已經到跟前,他的兵刃上還沾著水珠,便已迫不及待想要飲血而歸。梁簡抬眸,好看的臉上露出一個輕蔑的冷笑,他輕易的躲開黑烏鴉的進攻,手在門口垂立的傘柄上一扭,竟然抽出一柄長刀。
此刀極窄,寬不足兩指,刀背開有血槽,刀刃薄如蟬翼。
在黑烏鴉因為吃驚而瞪大的眼中,雪色清亮的長刀如靈蛇捕獵般切過來。他還沒來得及退,便身首異處。斷首的脖頸噴出一股鮮血,染紅小佛堂的門檻,哪裡本該站著梁簡,但此刻梁簡已經消失。他的身影化作黑色的鬼魅,手握長刀,直入黑烏鴉腹部,勢必要將他們的陣營從內到外,撕的粉碎。
徐良川靠著矮桌,看著面前的一幕,心裡非但沒有可以逃過一劫的慶幸,反而無比恐懼。梁簡很強,強到超出他的預料,和之前判若兩人。救下樑簡三年,朝夕相伴,徐良川不敢說自己地梁簡的行動了如指掌,但也不會偏差到這個地步。
明明一個月前的梁簡還只是中上的水平,勉強能在他手上撐一炷香的時間,可現在卻強悍如斯。神秘莫測,心狠手辣的黑烏鴉在他的手上討不到好處,和他比起來,黑烏鴉神秘的面紗變成一張紙,一戳就破個大洞。
兵刃交接聲和雨聲混在一起,讓人分不出是雨聲嘈雜還是兵刃聲刺耳。
徐良川心煩意亂起來,佛堂里的燭火在風中跳動,像一簇簇無垠的鬼火,依附隨時可以倒下的燭台。
轟隆,涼秋之際,忽起一聲驚雷,平地炸響,把整個城主府的平靜都撕裂。
最後一個黑烏鴉成為刀下亡魂,梁簡抽出長刀,雨水沖刷乾淨上面的血跡,露出刀身原本的樣子。梁簡渾身都濕透了,他抬起頭,看向城主府的主院,側耳聆聽,從雨聲中聽見兵器碰撞的聲音——潛入城主府的其它黑烏鴉和巡邏的士兵打起來了。
梁簡笑了,縱身躍上走廊,提著刀走進佛堂。
徐良川看著他步步過來,心臟仿佛被一隻手攥住,那手隨著梁簡的步子不斷收緊,等梁簡到跟前坐下,心臟已經不能呼吸,每喘一口氣都變的費力。
梁簡把刀立在腳邊,拿過桌上的酒,大口大口的喝下去。剩下的酒不多,很快就見底,梁簡放下酒瓶,抹了把臉上的水珠,面如表情的坐著。他剛才的笑容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此刻眉眼冷峻,自然而然的有種拒人千里之外的氣場。讓人瞧一眼,就覺得是頭養不熟的狼崽子。
梁簡沒有說話,徐良川就陪著他沉默。兩個人面對一地的屍體和化不開的血腥味,各懷心思。屋外的雨聲都變的寂靜,仿佛天地間只剩下他們兩個人,除此以外,再無其他。
良久以後,梁簡抬眸看著徐良川,用一種聽不出情緒的聲音道:「哥,我真的想家了。」
徐良川的手不可抑制的發顫,這是梁簡今天第二次說想家,和第一遍的惆悵不同,他這一次說的很平靜,仿佛是在陳述一件事,而不是表達某種情感。
徐良川摸不透他的心思,他感覺到梁簡在殺人後,發生了很大的改變。
出門殺人之前的梁簡是徐良川熟悉的,他的每一個神情,每一句話徐良川都看的懂,聽的明白。可是殺人之後進來的梁簡,陌生到讓人腳底生寒。他清澈的眼中起了無盡的波瀾,連成一片變成巨大的漩渦,讓人難以窺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