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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爭寒的這個反應在梁簡的意料之外,梁簡在心裡嘆口氣,收起玩笑的心思。這個時候梅爭寒遭逢劇變,身心受創,是人生中最低谷的時候,他挑在這個時候開玩笑,著實有些不應該。
「對不起,是我魯莽了。」側過頭看著窗外的梅爭寒脆弱的像易折的枯竹,梁簡很想摸摸他的頭,告訴他沒關係,不用擔心,不用害怕,自己會幫他把一切事情都擺平。可是終究只是想想而已,他們剛剛認識,有些分寸還需要細細琢磨,小心把握。
梅爭寒沒想到梁簡會跟他道歉,詫異的回過頭來,眼裡閃爍著微光,好似蒙著霧的星辰,帶著疑惑和不解。
梁簡壓下嘴角,露出一個無奈的笑,道:「我本來是在茶館歇腳,誰知道衙門的人非要把通緝令拿到我面前讓我看。我也就匆匆看了一眼,說實話,要不是你的眼睛漂亮的像蒼穹,我還真不敢認你和畫上的人是同一個。」
梅爭寒一怔,下意識的抬起手來,想要遮住自己的眼睛,但最終在手抬起來後又克制住,把手放在桌上。他看著梁簡,口氣冷淡道:「閣下既然知道我是通緝犯,為何還要幫我?」
「哦,這個說來話長。不過長夜漫漫,你肯定不介意我多嘮叨幾句。」梁簡被梅爭寒想要遮蓋眼睛的動作刺激到,心裡一陣刺痛,梅爭寒還是在意他的眼睛的,雖然他嘴上不說,但心裡一直有個疙瘩。
梅爭寒沒想到面前這人如此不著調,一時間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幸好他此刻足夠冷靜,沒有在如同剛才那般遷怒他人,而是端坐在凳子上抿唇不語,靜等梁簡後語。
梁簡的心思飄在梅爭寒身上,一面感嘆這個年歲的他乖巧的像只奶狗,一面又心疼他的遭遇把他磨成惡狼。
「比起官府的通緝令,茶館街坊的話可信度更高。」梁簡道:「他們對通緝令視而不見的時候我就覺得可疑,等官府走後,我便向他們打探一二,得知事情經過。如今朝堂權利分散,郡、縣間貪官層出不窮,百姓民不聊生,你也是被逼無奈。」
「那你剛才為何故意激我?」梁簡坦言自己知道事情經過,梅爭寒才對他少了那麼一點戒備,但一想起剛才梁簡的話,又忍不住生氣。
梁簡摸了摸鼻子,自覺理虧。他能再次看見活著的,有心跳的,有說有笑的梅爭寒,得意忘形之下,並不能完全把前世今生切割開。
「我剛才是見你緊張,有意和你開玩笑,讓你放鬆點。沒想到說話不中聽,反倒戳你傷疤。是我錯了,還請不要見怪。」有錯就認,在梅爭寒面前,梁簡不會端著架子。
梅爭寒也只是不滿的抱怨,這會兒反倒不好意思,那點抱怨都隨著道歉消散。他躊躇一會兒,方才道:「今日救命之恩我記下了,來日若有機會,我一定還你。官府對我的通緝不會撤銷,我留在這裡,只會給你帶來麻煩。等一會兒外面戒嚴的人鬆懈,我就離開這裡。」
「然後呢?你帶著傷,又能去哪兒?」梁簡道:「我既然救你,就不怕被牽累。你和我客套,反而讓我很不舒服。」
梅爭寒這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臭脾氣倒是沒變,說的話能讓人火大。梁簡忍不住在心裡想,這爛脾氣一定要給他改了,要不然遇上個姑娘,還不得以身相許。
梅爭寒不知道梁簡的花花腸子,被他那句不怕牽累輕撓了一下心房,喃喃道:「萍水相逢,我真不該拖你下水。」
「你怎麼就確定是拖我下水,而不是我救你上岸?」
梅爭寒客套起來沒完沒了,梁簡聽的心裡來氣。他都恨不得把人綁在身邊帶走,可偏偏這個人把他當外人,一直往外推。
「你常年保鏢在外,路見不平的時候也這般囉嗦?」梁簡問道,這話有賭氣的成分在裡面,顯而易見。
梅爭寒聽的一呆,他自己身世浮萍,也不知道明天的著落在哪裡,所以不想連累梁簡。梁簡拔刀相助,他心懷感激,但也知道該止於此。但沒想到梁簡俠義心腸,大有要把這件事情管到底的意思。
逃亡多日,除了街坊鄰里,這還是梅爭寒第一次在陌生人這裡得到安慰和支持。他沒骨氣的紅了眼眶,眨了眨眼,把眼淚憋回去。
「我看你也累了,先休息。這件事情急不得,等明天一早我出去幫你看看情況,我們在從長計議。」梁簡怕梅爭寒又要囉嗦,先一步勸他去休息。
從衙門手下搶人的確不是件容易的事,即便梅爭寒心有不甘,也承認梁簡說的是實話。他在心裡嘆口氣,和梁簡道安,在棄屋尋了個角落躺下。
這是梁簡臨時找的棄屋,屋子裡除了一張裂口的桌子,和兩三條瘸腿的凳子,和帶著一點異味的油燈,沒有其它可以用的東西。好在梅爭寒在這方面不挑剔,對他而言,現在只要能有遮風避雨的一塊瓦,就已經是最好的歇腳地。
梁簡有些睡不著,沒有急著休息。他在桌邊坐了一會兒,舉起油燈渡步到梅爭寒面前,然後蹲下身,將油燈放在地上。昏暗的光線在小範圍內擴散開,梅爭寒的睫毛□□,仿佛要從不安的睡夢中醒來。梁簡想了想,還是伸手點了梅爭寒的睡穴,讓他昏睡過去。
閉著眼倚靠著牆壁的梅爭寒,露出修長的脖子,梁簡的手從他臉上拂過,那溫度從指尖一路燃燒到心底。真好,這一世趕上他的低谷,可以把他帶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