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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紅葉城的城主姓孫, 單字一個勝,今年三十有九, 坐上城主位置至今不足十年。他早年間也是有勇有謀, 能挑大樑成大事, 不然城主的位置也落不到他頭上。只可惜坐上這個位置沒多久, 就沉迷在紙醉金迷間, 逐漸迷失本心, 忘了自己姓甚名誰。
這次紅葉城大劫, 他早早退場, 城中勢力暗潮湧動。宋遠一己之力壓下諸多質疑,總算讓他耳根子清淨,不至於在床上氣的一口氣上不來,就這樣嗝屁。
在床上等死的日子對於這個自認為一生英勇的城主來說無疑是種恥辱,他對那個妖嬈嫵媚又蛇蠍般狠毒的女子恨之入骨, 全然忘了是自己用手段把人強壓|在府中才召來反噬。他自大又目中無人, 不懂得反思自己的過錯, 反而遷怒起旁人,把對那個女子的恨意都轉接到所有女人的身上。
若非他此刻動彈不得, 只怕他要將這府中的女子都折磨致死。
照顧他給他擦拭身體, 餵藥餵水的侍女被他飽含殺意的眼神嚇的幾次打翻藥碗,他心裡想把人凌遲處死卻發不出聲音,做不出決斷, 只能看著婢女在宋遠的安撫下退出去。宋遠對他的不配合有些惱怒,後來乾脆讓小廝來照顧他。
孫勝很憤怒, 宋遠的行為在他看來是越矩,是對他的不尊重。可是他無能為力,只能被迫接受。
他躺在床上,把這些天的屈辱都記在心裡,一遍又一遍,牢牢的刻在心上。他甚至發誓解毒之後,要全面通緝那個女人,抓住她,親手把她處死。然後把她的屍體掛在城門口,讓所有人知道這就是謀害他的下場。
可是解毒的日子遙遙無期,窗口日升月落,一天天過去,給他診治的大夫只知道搖頭。他的房間像是籠罩在陰霾里,到處都是陰影。
無藥可醫的恐慌在孫勝的心裡蔓延,他快被這種感覺給逼瘋了。他都數不清自己躺了多少天,來看他的人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下宋遠,雷打不動的過來告訴他城裡的情況。
孫勝不關心這些,那些賤民是死是活和他有什麼關係,他只想知道自己還要這樣躺多久。他的憤怒浸滿胸膛,眼中有兩團怒火在熊熊燃燒。可是這些宋遠都看不見,亦或者他看見了但他並不在乎。他稟告公事的態度那麼鎮定,看孫勝的眼神那麼冷淡,好像是在對著一塊石頭,看不見半點感情。
孫勝從心底感到恐懼,他認識宋遠的時間不短,從宋遠教孩子念書那會兒開始到如今,也有四五個年頭。宋遠在他的眼中,是個有些迂腐又刻板的讀書人,總愛堅持沒有意義的正義,和權貴格格不入,一點也不討喜。
這種人沒有危險又很好掌控,順著他的性子給點甜頭就能讓他死心塌地,孫勝一直是這樣認為的,所以在他徹底動彈不得之前,他把一樣十分重要關鍵的東西交給了宋遠。
可是現在靜下來在看,宋遠真的沒有危險嗎?孫勝對這個深信不疑的觀點產生了懷疑。
晌午已過,日頭開始西落。孫勝看不見那輪太陽,只能順著光感覺。一到下午就不會有人來看他,他又要一個人在屋子裡盯著床頂過一天。煩躁、憤怒、壓抑、絕望,無數的情緒在心底交織,他感覺不妙,好像有蟲子鑽到皮膚底下,在他的身體裡亂爬。
他快要瘋了,不管是誰,來和他說一句也好。
孫勝在心裡痛苦的哀嚎,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太過急切,他聽見了腳步聲。兩個人的腳步聲,從門外進來。
「這是城主座下的十二銀甲兵,只聽從城主的調遣。我不能時刻在城主府,所以讓他們都在這裡守著,不會妨礙你吧。」
宋遠的聲音徐徐傳來,被他提到的十二個銀甲兵在屋子裡站成一排,擋在孫勝的床前,像十二個鐵疙瘩。他們身上穿的不是銀甲,而是黑色的鎧甲,還有一個遮住臉的頭盔。銀甲兵只是一個名字,他們的鎧甲顏色暗沉,在黑暗的光線中並不顯眼,要是不細看,很容易被人忽略過去。
銀甲兵看見宋遠皆未行禮,他們隸屬城主,只需要對城主俯首。不過他們也沒有傲慢的不識禮數,在宋遠表明來意是給城主診治後,他們退開一條道,讓宋遠和江盛雪過去。
孫勝躺在床上,他沒有聽見另一個人的聲音,他心裡對大夫已經不抱希望,因為他們的搖頭嘆息只會給他添堵。
「江姑娘,你這邊請。」宋遠帶著江盛雪過了銀甲兵的防線,請她到孫勝的床榻前。
屋子裡的光線介於昏暗和明亮之間,點燈多餘,不點燈又顯得不夠亮堂。江盛雪對這個光線的反差感到不適應,她環顧四周,發現窗邊遮有竹簾。
「城主嫌屋子裡光線太亮,我讓下人特意掛的帘子。」宋遠注意到江盛雪的視線,輕笑著給她解釋。
江盛雪頷首,上前兩步到了床榻前。
床上的人瞪大雙眼,死死的盯著江盛雪,他的目光像一頭負傷的野獸,戒備又憤怒。但很快,他的眼神就軟下來,變成驚訝和猶豫。
孫勝沒有想到,這位來給他診治的大夫是個貌美如花的姑娘,丹霞點絳唇,柳葉做雙眉,寒星入目來,雙頰生桃花。天地靈氣傾注在她身上,勾畫出塵之姿。她低垂眉眼,是悲天憫人是觀音化身,柔和似水。
孫勝呆了呆,一時不知今夕何夕。過了許久,他才想起來對女人的憤怒,可是他的憤怒在驚|艷面前又變的渺小。他在心裡想,這個是不同的,可以不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