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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心情從來沒有改變過,只是有所隱藏,不被察覺。
「他很好。」
千言萬語盡在心頭,等到該說出口的時候卻只剩下輕飄飄的三個字。梁簡若有所思,他移開視線垂眸看著梅爭寒的長髮,幾次開口都沒發出聲音,欲言又止。
該說什麼好呢?梁簡找不到話頭。他是何時喜歡上穆爭寒,自己也記不清了。只記得並非是遇見穆爭寒在前,而是聽聞他的名聲在前。那個時候三足鼎立,各方有才能的將領彼此間都有所耳聞。穆爭寒和其他人比起來,就像是耀眼的明月,格外出眾。
軍營里的將士和他打過交道的甚少會對他怒罵,而是可惜他是自己的對手,想把他拉到陣營中來。在滇西軍的眼中,他就是戰無不勝的神,他們身家性命相托,毫不後悔。
而就是這樣璀璨耀眼的明月,最終被梁簡拉下馬,他居高臨下地俯視失敗的他,以為會從他的臉上看見喪家之犬的沮喪。可是沒有,那個人渾身負傷依舊高傲地和他對視,他是不肯輕易俯首的孤狼,桀驁不馴。
梁簡用西北殘部相要挾,用那些人的性命逼他低頭。他最終如願以償把孤狼關進籠子,甚至都想好如何馴服,卻發現這隻狼下了戰場,在只有他們兩個人獨處的時間裡,高傲和尖爪都收斂起來。
他不需要馴服,因為在孤狼的眼中他和其他人並不相同。
梁簡有些發怔,他發現自己前世好像誤會了什麼。穆爭寒真的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嗎?穆爭寒為他而死真的只是為了報救命之恩
不,是他自己封閉內心不願去相信,一而再再而三地誤解穆爭寒的意思。
穆爭寒其實是喜歡他的,甚至把身家性命都放在他的手心,因為相信他才敢以身犯險,帶領小部分殘兵做誘餌為滇西軍殘部爭取轉移的機會,篤定他會出手相救。可他幹了什麼?刁難,威脅,逼著穆爭寒向他臣服,而後連累他葬身王城,死無全屍。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梁簡眼眶微熱,他眨了眨眼,一滴清淚從眼中滑落。他以為自己飄了一世的心意無處安放,卻不知早已被人珍藏於心,是他自己心盲,才看不清真相。
他現在多麼高興自己走過幽冥那條孤寂冰冷的河,從地獄重返人間。他可以手刃仇人,和穆爭寒重新開始,這一次沒有阻攔。雖說梅爭寒還是少年,不及弱冠,身世浮沉。可是又有什麼關係,他為他而來這一世,不就是為了解他所困,為他披荊斬棘。
困惑梁簡多時的怪圈被砸出一個豁口,梁簡恍然大悟,因為害怕而把自己的感情隱藏掩蓋只會徒生煩惱。他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卻不表露心意,難道又要等梅爭寒像上一世一樣自己靠過來嗎?
那對梅爭寒來說豈不是太殘忍?他墜入愛河而無所表達,等喜歡的人步步靠近,狡猾又可恨。怎麼可以這樣,他應該更寵梅爭寒才行。
放下手裡的布巾,梁簡的手從梅爭寒的肩頭穿過撐著梳妝檯,把梅爭寒困在梳妝檯和自己的胸膛之間,俯身垂首在梅爭寒耳邊,壓低聲音道:「爭寒,我是斷袖。我喜歡的那個人和我一樣,同為男子。」
梅爭寒心裡一驚,藍色的眸子染上一層驚訝之色。梁簡的聲音就在耳畔,溫熱的氣息隔著髮絲吹過來,他的耳朵有些紅。銅鏡看不清梁簡的神色,梅爭寒猛地扭頭,他迫切地想要知道梁簡現在是什麼表情。
他的兄長竟然是斷袖,這個答案太出乎他的意料,他剛才腦補的嫂子可是個溫婉可人的大家閨秀。
梁簡俯身在他耳畔,他扭頭時梁簡也垂首看過來,他的唇擦過梁簡的嘴角。濕熱的唇一觸即離,兩個人都愣住。梁簡驚訝地瞪大眼,忽然抽身退開,手指擦過唇畔,有些難以置信。
梅爭寒整個人都不好了,他當然是不小心親上去的,可實在太巧了,偏偏是在梁簡說自己是斷袖之後,事情變成另一個發展,好像是他想求證什麼。
看到梁簡如此受驚,梅爭寒慌亂起來,想要解釋:「對不起……」
他才剛開口,就被一陣敲門聲打斷,緊接著門外響起管家的聲音:「城主大人,宋大人來了。」
宋遠來的不早不晚,時機剛剛好。
「我知道了,讓他去暖閣等我。」梁簡打發管家離開,把自己的衣服整理好,迅速收斂自己的情緒,像個沒事人似的,問道:「要一起過去嗎?」
他好像把剛才那一幕都忘了,看起來再正常不過。但實際上他心裡正有幾百隻百靈鳥在歡呼雀躍,被梅爭寒撩了太多次,他也學會裝大尾巴狼了。
梅爭寒還沒有忘記剛才那一幕,做不到梁簡這般坦然。他道歉凝聚的勇氣被管家打斷,現在根本不敢再把話題提起來,只好把這事匆匆翻篇。
梁簡還在旁邊等他的回答,他不敢直視梁簡的眼神,避開他的視線,眼神飄忽道:「我頭髮還沒幹,這樣披頭散髮過去不太好,要不哥哥先行。」
「這是在家裡又不出門,這樣也無妨。」
梁簡這是不想被拒絕,他聲音低沉,眼底還帶著笑意,輕描淡寫地把梅爭寒的話駁回。
梅爭寒感到莫名的壓迫感,梁簡是有意等他跟上。他看著面帶笑意的梁簡,心裡忽然冒出一個念頭,剛才那無意的冒犯梁簡雖然很驚訝,但並沒有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