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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簡忍不住發笑,江盛雪作為大夫,既然能治那個孩子,那對這場時疫還是有把握。不明著告訴杜大娘,一來是宋遠的緣故,二來恐怕就是他之前說的話,這姑娘還記在心上。記著也好,這樣時不時的放出點東西,談判的籌碼才能一直掌握在他們手中。
宋遠這個人梁簡不討厭,如果可以,他想把人拉入陣營。
「杜大娘,這場時疫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平息,等你孩子好了,你帶著他離開吧。」
兩個女子的交談中插|入第三個人的聲音,宋遠一旁的廂房裡出來,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對杜大娘建議道:「你看你家的家當都在你丈夫那兒,你總得帶著孩子去找他,不然以後你和孩子怎麼生活?」
提起自己的丈夫,杜大娘目光黯淡,她站在院子裡失神好一會兒,下定決心道:「我不想去找他。」
「什麼?」宋遠拍袖子的動作一頓,詫異道:「那你以後怎麼辦?」
「我嫁人之前跟釀酒的師父學過釀酒,雖然技藝生疏了一些,但還記得怎麼做,多練練就能熟練起來。我一個人抱著孩子求路無門的時候,心裡又痛苦又絕望,他把我們娘倆丟下,我心裡恨死他了。我已經想好了,等時疫過去,我就自己帶著孩子生活。他就是回來找我,我也不會原諒他,大不了和離。」
杜大娘一口氣說了一大段話,一開始還說的不順暢,心裡也有些猶豫,但說到後面,情緒上來了,基本就是不管不顧。娶她的人娶她的時候山盟海誓說的比唱的還好聽,石頭都讓他說出朵花來,可一遇到危險,走的毫不猶豫,一點遲疑都沒有。
杜大娘忘不掉城門口男人甩手把她推開的那一幕,那眼神充滿恐懼和嫌棄,好像她和孩子是骯髒見不得人的東西。什麼山盟海誓,至死不渝,在危險面前一文不值。抱著孩子在醫館門口痛哭的時候,杜大娘心裡難過絕望,她甚至想過孩子熬不下去,她也不活了。
現在孩子能活下來,她也看明白了,指望這個男人和自己過一輩子,擔當起自己的後半輩子,還不如靠自己的雙手活下去。
一個婦人能說出和丈夫和離的話,想來是真的傷透了心。宋遠有些意外的看著杜大娘,他對杜家這對夫妻的情況也算有所了解,平日裡恩愛甜蜜,沒想到一場時疫就驗證真假。
江盛雪同樣大感意外,她沒有喜歡過什麼人,對情愛的認知都來源她爹娘。當年她娘死的時候,她爹一|夜蒼老,在靈堂前一坐就是一|夜。她娘下葬的時候,他爹親自給她娘穿上壽衣,合上棺木,封棺的時候他爹嚎啕大哭,幾十歲的人哭的像個孩子。
她曾以為天下的夫妻都像他爹娘一樣,恩恩愛愛,就算年紀一大把,在地方眼裡也永遠二八年華,風華正茂。
「你既然已經想明白,那我也不便多言,以後有什麼困難就來找我,我能幫的上絕不推脫。」一個女人帶著孩子生活並不是易事,宋遠心裡對杜大娘的選擇有些欽佩,樂意在今後給她提供一些幫助。
杜大娘連聲道謝,對宋遠感激不盡。
宋遠和她客套兩句,轉移話題把她們的住宿問題安排下來。杜大娘要照顧自己的孩子,一個人獨占一間房,江盛雪是個姑娘,宋遠也給她安排一間。至於梁簡和梅爭寒,考慮到梅爭寒眼睛不便,宋遠讓他二人住在一起。
梁簡對此並無異議,就算有也只有接受,因為宋遠家裡其他房間空是空著,但被褥不齊全。這個時候也沒地方買,大家都是先湊合住著。
宋遠把事情都安排妥當以後,說自己還有要事在身,要去城主府走一趟,讓大家用膳之時不用等他。杜大娘對耽擱他時間很過意不去,宋遠並未在意,只說都是些瑣事,其實也不打緊,只是沒人去辦,他不能撤手。
宋遠走的時候,梁簡坐在門口,躺靠著石梯,看見他出來,打聲招呼就不在理會。宋遠一步一步走下台階,走完最後一階時,轉身看著梁簡,問道:「梁兄有沒有興趣跟我一起去城主府走一趟。」
城主府不是菜市場,守衛森嚴,對進出的人都要嚴加排查。宋遠這話說的隨意,好像那個地方人人都能進出一樣。
梁簡眯著眼睛,對面前的陽光不甚滿意,拒絕道:「沒興趣。」
宋遠笑了笑,看起來有些遺憾。不過他沒有繼續相邀,而是轉身離開。
等宋遠走遠,梁簡從地上坐起來,回頭看了眼院子裡談心的兩個女人,在原地騰空而起,飛身躍上屋脊,在瓦礫間化作一道殘影。
現下的紅葉城處處都是古怪,控制出城卻不控制疫情的城主,明明只是長吏卻要負責城內巡邏的宋遠,四處可見病人卻不見死人的街道,等等一切都太值得深究。梁簡不是坐以待斃的主,趁梅爭寒在睡覺,他正好去一探究竟。
院子裡兩個女人沒有注意梁簡的去向,等其中一個想起來抬頭時,梁簡都已經消失許久。門口他坐過的地方,飄下來一片楓葉。
紅葉城的城主府在整座城的中心,在空中俯瞰,紅葉城所有的屋舍都是圍繞著城主府往四周擴散,要是把邊緣勾勒出來,就是一張巨大的楓葉。城中楓樹也有規律的分布,若是被砍掉,剩下的木樁或是做成供人休憩的桌椅板凳,或是讓木匠加工雕刻,做成栩栩如生的雕像。
楓葉變紅後,紅葉城就像是棲息在晚霞下,那些連著大地的雕像,桌椅板凳,是這座城獨有的景色。因為楓葉而產生的詩友會能舉辦長達半月之久也不是沒有原因,住在這種如同隱世一般的地方,誰會不沉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