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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主子分憂是他們這些下人的本分,既然李鈺有心,他得替他探探虛實。畢竟這是一城之主,處理不當會有大麻煩。
巍巍宮牆,深深庭院,萬籟俱寂,沉如死水。
八角宮燈散發幽幽燭光,嘎吱嘎吱的腳步聲在宮道上十分明顯。夜裡降溫,白天才鏟過的地面上又結了一層冰霜。馬公公提著燈走在梁簡身側為他照明,臉上帶著平易近人的微笑,倒是有幾分可親。值夜的宮人見了他們都覺得稀罕,能讓馬公公親自送出宮可不是一般人。
梁簡不喜歡那些明里暗裡的視線,他還沒有高調行事的打算,心裡把李鈺罵了個狗血淋頭。眼看宮門在前,梁簡停下腳步,對身邊的馬公公道:「多謝馬公公相送,宮門已在眼前,公公請回吧。」
馬公公笑容可掬,把手上的燈籠遞給梁簡,:「不敢當,天色已晚,梁城主請把這盞燈帶上。外面和宮裡可不一樣,你還要走一會兒才能到驛館。陛下對你很是欣賞,老奴可不敢怠慢。」
梁簡接過燈籠,道:「公公說笑了,你是陛下身邊的紅人,而我只是一個新上任的城主,初來此地,人生地不熟,還得仰仗你多多指教才是。」
「梁城主客氣,你年紀輕輕便是一城之主,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想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道理你比老奴明白,陛下貴為天子,我們最終都是為他效力。」
馬公公這話意味深長,是在提醒梁簡就算他年紀輕輕成為一城之主又如何?皇上才是天下的主宰,是生是死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同樣是榮是損也在他的一念之間。
梁簡想到李鈺的眼神,心裡冷笑兩聲,面上不改神色,笑道:「公公說的是,為人臣子,食君之祿,自然也願意為君分憂。」
李鈺好|色也不是什麼秘密,梁簡沒必要在這種時候和馬公公唱反調,順著馬公公的話做出低眉順眼的假象。看在李鈺還有點用的份上,他倒是不介意和他玩一玩。但若真想在他身上占便宜,恐怕要自討苦吃。
馬公公很滿意梁簡的態度,心想他倒是個識時務的,這樣對大家都好,等李鈺的新鮮勁過了,少不了他的好處。
接梁簡的轎子已經離開,梁簡一個人提著燈籠往回走,半道上下起了雪,夜的另一面也在雪中拉開帷幕。梁簡走的不快,喧囂的夜市中難掩的腳步聲不緊不慢地跟著他七繞八繞。李鈺身邊也不是銅牆鐵壁,恐怕知道他到王城的人不少,但這般明目張胆的跟蹤,還真是沒品。
梁簡心裡起了貓捉耗子的戲弄心思,暗中比了個手勢讓跟著他的暗衛離開,他要親自和這個人玩玩。
王城繁華喧囂,即便是深夜,街上的行人也不少。兩側紅燈高掛,宛如星河倒灌,恍若白晝。梁簡出來時未帶披風,這會兒又下著雪,涼意拂過手背,倒是有些冷。他不由打個寒蟬,像是想起了什麼,循著記憶中的路線七繞八繞,走到一條清冷的街道。
這裡遠離熱鬧的街巷,兩側隔著很遠才有一個燈籠,四周的鋪子關了門,光線昏暗。
梁簡舉著燈籠往前走了一段路,晦暗不明的街上還有一家沒有關門的小店,高懸的燈籠上寫著杜康二字。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沒有想到這家店一直都在這裡,梁簡嘴角浮現一抹笑意,這家的酒後勁大,味道烈,最受江湖客的喜歡。前世國破家亡,三軍結盟,梁簡在這裡為穆爭寒買了一壇踐行酒,後來穆爭寒被他藏起來養傷時,別的都可以不要,但一定要喝他們家的酒。
梁簡那個時候拿他沒辦法,買了一些回去,但都是盯著他不許多喝。唯一的一次受了他的蠱惑,陪他喝個盡興被他灌醉,醒來時兩個人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梁簡是徹底地醉趴下了,看到這個情況大腦一片空白,他問過穆爭寒,可是穆爭寒說什麼都沒發生。
當時梁簡不敢深想信了穆爭寒的話,但現在卻明白穆爭寒肯定有所隱瞞,可惜再也聽不到答案。
酒館的空間很小,它擠在兩側的高樓間是如此的不起眼,跨進去一眼就能看清楚全貌,沒有後堂也沒有前廳,正對著門的就是櫃檯後面站著的老闆娘。夜深人靜,她正拿著一個掉漆的算盤合計今年的帳本。
梁簡走進去打斷她的計算,她抬起頭看著深夜造訪的客人,目光落在梁簡的肩上,道:「下雪了。」
「這位公子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老闆娘放下算盤,合上帳本,倚靠著櫃檯。她穿著錦衣狐裘,面容嬌艷,微嘟的唇像是飽|滿的櫻桃,水潤而紅艷。她和這家小酒館格格不入,一點也不像是個只能憋屈在這種小地方賣酒的老闆娘。
她是什麼身份梁簡不感興趣,他只是來買酒。
眼神掃過老闆娘身後柜子上陳列的酒名,和前世沒什麼差別,就是不知道味道是不是也一樣。梁簡估摸著梅爭寒的喜好,要了一瓶『香雪』。
老闆娘取下酒給他,梁簡付錢時一摸腰包才猛然想起他換了身衣服,並未帶錢。他的神色頓時就有些尷尬,老闆娘笑著看著他,道:「看公子這身打扮也不像是結不起我酒錢的人,你可以改日給我送來。」
「初次見面,你不怕我拿了酒賴帳?」梁簡詫異地看了老闆娘一眼,他還未言說老闆娘就猜出他沒帶錢,不但沒有趕他走還大方地送他一壇酒,這可不像是兩個陌生人之間能有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