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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打算推門而入,又聽一人嘖嘖一聲,聽音調似是瓦崗英雄之一的羅士信,“那李世民本就是以這神女為幌子,目的不過是為了吸引各方注意罷了,否則又怎能這般輕易地撤回長安。”
是啊,我差些忘了,還有羅士信。他似乎自一開始便看我不順眼,起初以為他莫非就是隋唐英雄傳中的羅成,後來才知道這個世上根本就沒有羅成,就像貂蟬一樣,只是演義或戲文中杜撰出來的人物罷了。
原來,連羅士信都看得出,李世民不過是將我當成了擋箭牌,一個幌子罷了。
前些日子高墌城淪陷之時我就該看出來了不是嗎?其實那幾日的李世民一直抱病在身,所以面色才蒼白了一些。之所以堂而皇之地將我送回長安,只是為他們主力部隊的撤離爭取時間罷了,劉文靜之前的貿然應戰已經讓李世民失了先機,此時撤回長安對他而言才是保存實力的最佳選擇。
想著當日他讓我喚他世民時的場景,當真是可笑的很。
你看,有時候,心酸就是這般容易。
此時,一道我無比熟悉的聲音響起,他的聲音中透著些許疲憊,許是多日的奔波操勞讓他傷了心神,“無論如何,這個李唐認定的神女還是有些用處的。今個兒先不討論這些了,先想想該如何回應那王世充更為要緊。”
還是有些用處的……
我的腦中一遍遍地迴響這句話,淚水不經意划過唇角,酸澀無奈。然後,我忽地笑出聲來。
屋內瞬間一片寂靜,我大方地推開門,一眼便瞧見秦瓊複雜的雙眼,我淡淡一笑,道:“不好意思,打擾了幾位將軍的正事。明涵只是想要問問各位需不需要添些茶水。”
單雄信最先反應過來,爽朗一笑,“姑娘有心了,沒成想我等一討論竟忘了時間。茶水就不必了,哥兒幾個馬上便要散了。”
沖單雄信微微頷首,不顧其他人的反應,我轉身離開。
秦瓊似是剛剛反應過來,幾步衝上前,猛地拉住我的手,愣了一瞬,才將我的手包在手中,蹙眉道:“手怎麼了?”
我只望了他一眼,卻並未說話。
半晌,聽他小心翼翼道:“涵兒,我和幾位弟兄正在討論今後的去向一事,你有何想法不妨與我說說?”
我只笑著推開他的胳膊,低頭回禮道:“秦將軍過譽了,我一介小女子怎會有何見解?明涵累了,將軍容我先去歇息可好?”
有商有量的口吻,客氣疏離的表情,秦瓊一愣,怔怔地收回雙手,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笑著轉身,淚水在我轉過身的那一剎那還是落了下來。明涵,你真傻,你的心思他們早便看出了,不說破只是在不信任的前提下,維持表面和平的最好方法罷了。
你又何必,多番用真心去換無情呢?
我的心思,原來,隱藏的這般淺,誰都能看破,但誰也不知它是真是假。
我曾經奢望過真誠與溫暖,到頭來,卻被人置入黑夜的臂彎。
我曾經那般透徹地明白人心,可還是,被那穿心的利刃所傷。
當我終於願意扯起虛假的偽裝,才發現,那個被我刺得遍體鱗傷的人才是我應該全心去愛的人。
☆、桃運旺明涵險入宮,逃虎口貴人再相助
那一眼,頗有些意味深長。
我在被中翻來覆去,難以入睡,想著那個眼神,心中的焦躁更甚,索性披衣下床,踱步到屋外的涼亭中,望月失神。
如今正是冬初的天氣,夜間微風襲來,確也涼意陣陣,我不自覺裹緊身上的外衣,坐下歇息。
來到東都洛陽已有數日,可直到昨日我才見到那名不副實的帝王,皇泰帝。那個小皇帝在宮中設宴為單雄信等英雄接風洗塵,但這實則是王世充的意思。王世充自打贏了李密就已頗為膨脹,如今又如虎添翼,怕是將皇泰帝取而代之的日子不遠了。
其實這桌筵席我本不必出席,可單雄信拉著我,大有非去不可的架勢,當我問他緣由時,他卻支支吾吾說不上完整的話來,我隱隱有些明白,只是望著秦瓊默不作聲的模樣還是忍不住失望的感覺。
同樣是以秦瓊表妹的身份被帶去宮中,在這等亂世之中,王世充的筵席卻是觥籌交錯,奢華無度,當時的我忽然就明白,為何同樣的優勢,反而是李淵得了天下。
整個宴會中我都掛著一抹得體的微笑,默默地躲在一旁,只微微嘗些宮人送上的瓜果,雖然與秦瓊不比從前,但凡是遇到生人敬酒時,我總會躲在秦瓊背後,看著他眉梢帶喜地幫我接下無數杯清酒。也許,若是沒有那些算計,我和他本不至於如此吧。
小皇帝有些微醺,早早地便被一旁的宮女攙扶著回了寢宮,只留下幾位和王世充交好的大臣收拾宴局。最後一曲歌舞罷,眾人都起身辭別,正當此時,王世充在一男子的攙扶下走來,先是與秦瓊客套了兩句,最終目光一轉,落在我的身上。
感覺那道目光久久未散,我一抬頭,正巧與他對視了一眼,我勉強笑笑,王世充卻大笑一聲,拍了拍秦瓊的肩膀,便轉身離開了。
若是到此結束,那我本不必驚慌,只是在王世充轉過迴廊的那一刻,我恰巧抬頭,他回頭定定地瞅了我一眼,那目光中有我刻意迴避的征服亦或是欲望……
“涵兒……”
一隻手忽地拍上我的肩膀,我的心猛然一跳,後背上竟一瞬間冷汗直下。許是察覺到我的驚恐,秦瓊連忙蹲在我身前,探出手來摸摸我的額頭,急道:“怎麼額頭這般燙?難道是近日天涼,染了風寒不成?”
我緊繃的心弦一松,也許開始的靠近確實是他別有目的,但我知道,他不會傷害我。
“沒事,許是剛剛喝了些酒,有些上頭罷了。”
說著,還把他的手拍了下來。
秦瓊見我不似前幾日那般冷淡,又笑了笑,起身脫下他的外衣,裹在我身上,塞得嚴嚴實實,“我就是來看看你這兒還缺些什麼,若是有什麼要用的,隨時來叫我。”
我笑了,也許在月光下,這個笑容會有些不真實的感覺,“謝謝大表哥!”
順帶著朝他吐了吐舌頭。
秦瓊愣了半晌,忽地臉色一紅,彆扭地道了聲“好好休息”,便急慌慌地轉身離開了。
我又笑了,只是這次的笑容有些恍惚罷了。
也許,後來的後來,再也沒有人能看懂在我那完美無缺的傻笑下,到底又藏著怎樣的心事。
“千帆過盡當年事,而今重道也風流。”
倚在院中那棵有些枯落的古柳邊,我一邊隨性填了句詩,一邊望著遠方的天空怔怔地出神。我不知除了這些,自己還能做些什麼。也許該來的不該來的總會如期地出現在你生命中,任你如何逃避偽裝,都無濟於事。
就在剛剛,程知節特意跑來與我喝茶,其間磨磨蹭蹭地才與我表明此番來意,說是皇泰帝在筵席那日相中了我,有意將我迎入宮中,因此特來詢問我的意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