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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浩不知又和那人說了什麼,望了我一眼後,便轉身鑽進了馬車,一陣馬蹄聲響,望著隱沒在夜色中的馬車,我這才真實地感覺到,我自由了……
☆、逢時亂天涯再分散,別長安李密欲叛唐
“還生氣呢?”
坐在馬車中閉目養神,我的耳邊忽地鑽進一道擾人的聲音,我唇角一抽,撥開那人伸到我面前的雙手,淡淡道:“莫公子說的哪裡話,您好心好意幫我脫困,我又怎會生氣?”
其實直到現在我都還有些不可置信,我竟然再一次遇到了那個人,那個我不止一次地在夢中回想過的人,莫君輕。並且,他又一次恰到好處地幫了我一把。
只聽前方忽地傳出幾聲壓抑的低笑,進而笑聲漸漸高漲,最終轉化成一陣清脆的朗笑聲。
“不行,不能想,想想就忍不了。”
我瞥了他一眼,給了他一記關愛傻子的眼神,無奈道:“你丫是不是抽風了?”
望著他仍是笑個不停的模樣,我心下微嘆,這孩子雖然長得俊俏,可惜卻是個傻子。
許是見著了我眼中濃濃的惋惜,他終是收了笑聲,由於剛剛情緒過于波動,此時他靜了下來,眸中還泛著絲絲漣漪,伴著他那道專注的目光,忽地就讓人感覺有些慌張。
我咳嗽一聲,故作鎮定道:“說實在的,我長得雖然稱不上美艷動人,但至少可以說是五官端正,莫公子剛剛那番形容,確實有些眼光欠佳。”
莫君輕似乎又禁不住想笑出聲來,但又刻意忍了忍,才眉眼含笑道:“明涵姑娘明眸皓齒,溫婉動人,單單五官端正又怎能形容的來。”
我心下微微一顫,自打我來到唐朝,還未曾有人誇過我的樣貌,更別說是拿如此溫情的模樣。
佯裝平靜地笑了笑,我忽地想起剛剛劉浩與他交頭接耳的親密畫面,心下的波動陡然消失。從瓦崗到洛陽,他似乎並不是單純地出現。他與劉浩的關係,也頗值得考究一番。想著自己之前手機里存的幾本耽美小說,我一捂嘴,像他這般肆意瀟灑卻又清朗有禮的人,莫不是,莫不是喜歡……男子?
忽然被自己的腦洞逗樂,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回變成對面那人一臉懵逼地瞅著我,我管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神秘兮兮地湊到莫君輕跟前,道:“莫公子面如冠玉無暇,笑似松風過野,比那王世充強上百倍,理當與劉大人更為相配一些。”
他似乎開始並未聽懂我是何意,自個兒在那兒愣愣地沉吟了片刻。忽地那人唇角一抿,彎起一道可疑的弧度,“哦?原來在明涵姑娘心中,莫某的皮相還是不錯的。”
見他的笑容有些許陰險,我向後一縮,誰知對面那人只一步便挪到我身側,一手攬過我的腰,一手勾起我的下巴,這般似曾相識的動作,只是剛剛這人還是個純真的小天使,如今卻緩緩逼至我的鼻尖,呵氣輕聲道:“不過姑娘你似乎對在下有些誤解,我認為自己有必要向你證明一下,本公子還是更為偏愛你這般女子。”
說話間,他的鼻息與我的氣息交纏在一起,莫名添了一絲詭異的曖昧。我猛地推開他的身子,“莫公子!”
那莫君輕像是奸計得逞般一笑,悠悠撤回原處,表情方才慢慢平靜下來,“開玩笑罷了,明涵姑娘快歇會兒吧,此去長安路途遙遠,在下還望姑娘沿路能與莫某做個伴兒呢。”
我服了,徹底服了,這個人似乎有一種功能,上一刻明明還在胡鬧,下一刻卻好似從未發生過一般出奇的淡靜疏離。
剛剛劉浩離開後,他問我打算去向何處,我想著投奔李唐決計錯不了,遂說自己要去長安投奔親戚,誰知他也正要趕去長安,鑑於此人馬車裝備一應俱全,所以我才接受他的邀約一道同行了。
望了望他此時垂眸小憩的安靜模樣,我不自覺地笑了笑,這個人似乎把一些矛盾的特點完美地融合到了一起。
也罷,神經緊繃了好幾日,今夜就且先睡下,明日之事就留待明日再來思索吧。
——
被人粗暴地推搡著,腳下是濕滑的淤泥,一不小心便跌到旁邊的土坑裡,望著周圍同樣灰頭土臉,瑟瑟發抖的男男女女,我微微蹙眉。
如今已是十二月份,剛剛下過雨,冬風也異常冷冽。我的雙手不爭氣地起了一小片凍瘡,抽痛地厲害。抹了抹臉上的污泥,想著這兩日的經歷,我不由無奈地笑了笑,看來無論在哪兒,死神都不想饒過我。
本來我與莫君輕兩人一路相伴打算趕往長安,可途中才打聽到李密已經帶兵離開了長安,我心下掂量一番,與莫君輕不謀而合。李密既已離開長安,便決計會伺機叛唐,遂我們回長安的路線最好與李密錯開,避免陷入混戰之中。
可命里有時終須有,也許這便是天意,總能叫人措手不及。我和莫君輕原是在桃林縣附近落腳,離開之前打算到縣裡的集市上去備些吃食,可就在此時,兩群官兵衝撞了起來,我至今都忘不了那個混亂的場景,本來還熱鬧喧囂的集市瞬間便被驚叫聲和哭喊聲充斥,有個才剛剛五六歲的孩子哭著跌倒在路中間,只是幾秒的功夫,我都來不及衝上前去,便被不知打哪兒竄出的車馬撞到一旁。
就在這時,一隻手緊緊拉住我的右手,帶著我在人群中尋找出口,我的眼睛忽然酸疼的厲害,猝不及防地便落下幾滴淚來,他似乎嚇了一跳,抬起另一隻手輕輕抹去我眼角的淚花,認真道:“相信我!”
我想我應該是相信的吧,只是我還沒法適應這個人命賤如草芥的世界罷了。
如果我沒有可憐那個路邊的小姑娘,把她的手交到莫君輕手中的話,也許我和他不會被迫分開。但是,我還是做了,雖然只是鬆開他的手兩秒,我便迅速地被擁擠的人潮推擠到了另一個方向,以至於,我再也沒有瞧見他,直到現在。
就在今日,李密誅殺了桃林縣令,他的部下一併將包括我在內的這些不明真相來不及逃離的老百姓集結到了此處,這個土坑中。我知道,也許下一刻,我便再也看不見這個世界了。
可我只是想問,旁人權力的爭鬥何時才能不禍及到無辜的百姓?孩子何罪之有?老人何罪之有?他們為何要為爭權者的野心買單,付出自己寶貴的生命?
“兄弟們,動手!”
只聽一聲無情的吆喝,漫天的泥土紛飛而至,冰涼徹骨,有的濺到我的眉心,有的貼上我的肩頭,頭一次,我真實地感覺到了死亡該有的氣息。冰冷的,恐懼的,無情的,還帶有一絲暴虐的味道。我忽地就想,如果就此離開了,那我是會回到那場車禍現場還是永遠地閉上雙眼?
身邊的人有的悲慟地哭喊,有的玩命兒地向外爬去,有的視死如歸般和身邊的親友告別,我的腦中忽地閃過一道人影,只是沒成想,那次的逃離竟成了你我的永別。
“將軍,您怎麼過來了?”
不遠處忽地傳來一聲招呼,我心下一動,只聽那位將軍默了片刻,才道:“主公命我過來瞧瞧進度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