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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到底是誰敢冒如此風險,跑到竇建德的地盤來尋我?又是誰,步步又都在為我的安全考慮?
許是見我久久不語,碧螺有些緊張地搖了搖我的手臂,“姐姐,此處怕是不安全了,不如我們尋個時機離開?”
我笑著點了點她的額頭,這孩子總是把我放在第一位,自己卻總是得過且過,“傻丫頭,那你的劉將軍怎麼辦?”
碧螺似乎沒有料到我會如此一說,臉色瞬間通紅,睫毛忽閃忽閃,結結巴巴了半晌,卻說不上一句完整的話來。
我拉住她的手,認真道:“就算是走,我也要先把你安頓好,這樣我才能安心地離開。”
碧螺臉色忽地有些發白,她連忙抓住我的手,急道:“姐姐,你不要碧螺了嗎?碧螺要和你一起走!”
我心下一暖,卻不得不繼續說道:“女大當嫁,若是遇到了良人,就該早日爭取,莫要辜負了大好青春嘛。”
碧螺的聲音有些發抖:“那姐姐呢?”
我一怔,我嗎?如果可以,我想獨自離開,看看這世間的大好山水,沒有紛爭,沒有算計,去把這萬里風光盡收眼底。
如果,我能放下那段恨的話……
“姐姐,魏先生過來看你了。”
我本是窩在軟椅上飲些茶水,聽過聲音後連忙起身理了理衣襟,這才抬頭道了聲:“快請進來。”
魏徵竟會在竇建德軍中,這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情。
聽碧螺說,前段日子竇建德攻克黎陽之際,征了魏徵來做那起居舍人。我早便想與魏徵交談一番,這才央了劉墉幫我請了魏徵過來。
此時,魏徵正坐在我塌前的木凳上,即使如今淪為了異君之臣,還是淡定如斯,氣質從容。
魏徵比我想像中還要年輕一些,鬍子颳得乾乾淨淨,皮膚偏黑,墨發半攏,隨性自然卻又令人耳目一新。
不過我最喜歡的還是那雙眼睛,眸光清亮卻又敏銳異常,似乎看透一切卻並不說破,任世人掙扎在痛苦的邊緣。
我微微頷首,“魏先生好。”
魏徵似乎早便知道我的用意,只輕笑兩聲,聲音乾脆卻又隱含深意,“聽說近日那李唐的裴寂又大敗了一場,可秦王卻只按兵不動,想必是用意頗深吶。”
我似乎輕鬆了不少,遂稍稍靠向後背,繼續道:“那魏先生又有何打算?”
魏徵卻含笑指了指我,口中笑道:“你啊你啊”
說著,還起身自屋中繞著中間的方桌踱了幾步,接著,指了指頭頂,雙眼笑意沉沉:“一切自有天意。”
天意麼?就連魏徵都相信天意,那我呢?
魏徵只是工作之餘過來探望探望我,說著便要匆忙離開了。轉身之際似乎想到了什麼,沖我笑了笑:“聽說那李唐的齊王殿下在尉遲敬德那兒搶了一個姑娘,似乎叫……楊……楊小汐。此般故事,若是放到戲文里,又會是一段佳話罷。”
我脊背一僵,心跳驟然加快,直到碧螺進屋,喚了我一聲,我才回過神來,汗水已然冒上了額頭。
小汐!
楊小汐!
我婚禮上的伴娘!
我最要好的朋友!
激動地搖了搖碧螺的手,碧螺手腕上的玉鐲在我的力道下叮咚作響,我急道:“碧螺,這兩日我便要回太原!”
雖是知道,也許魏徵說的這個人並不是我所認識的小汐,可是哪怕只有一絲希望,我也不會放棄,哪怕為此我要再次回到自己曾經無數次想要逃離的那個地方。
“姐姐……”
碧螺望著我的模樣眸光黯了一黯,卻仍是拉著我的手,聲音堅定異常:“我陪你一起去!”
我微訝,劉墉的心意我明白,可我回應不了,更不能回應。他懂得我的意思,所以並未強迫於我,我們也當彼此為好友知己。他定也早便看出了碧螺的心意,不拒絕怕是也早便動心了罷。
可是碧螺若隨我離開,再見面時,他們便是敵人了。
我剛要說些什麼,碧螺便一手遮住我的唇,“姐姐不必說了,碧螺承認,姐姐昏迷的那段日子,劉將軍忙前忙後地為姐姐看病,照料我們的起居,讓我那顆漂泊無依的心有了著落。可是在碧螺心中,任何人都不及姐姐,若是沒有姐姐,碧螺恐怕早便不在人世了。”
不在人世?忽地有個奇怪的預感,碧螺見我蹙眉,這才輕聲開口:“姐姐可還記得當年桃林縣的那場逃亡?你曾在人群中拉起過一個女孩子的手,那個人便是我。”
心猛地一顫,我記得自己在那場兵荒馬亂中拉過一個差些跌倒的姑娘,將她的手放到莫君輕手中。由於人群過於擁擠,當時的我並未看清她的樣貌。
莫君輕……
我輕輕闔眼,聲音有些許掙扎過後的疲累:“你是太子府的人?”
為什麼?這麼多的巧合,一切的一切,都讓我不得不心冷心寒。
碧螺一抖,連忙道:“姐姐莫要誤會,碧螺被太子救出之後便被送去了一戶人家過活,可那家人卻翻臉不認人,將我賣到宮中做了婢女,是貴妃娘娘心善,將碧螺收到了身邊伺候。”
我的眼角蓄了幾滴淚水,此時不受控制地滑落,滾燙地驚人。
“那你又如何知道他是太子?”
之前的恆月已經刺傷了我,我不想我身邊的所有人都是別有目的地留在我身邊。
“我……”
我忽地抬手制止了她接下來的內容。
我怕了,怕透了這個瞬息變化的世界。
“姐姐……你就這麼討厭太子殿下嗎?”
我不想提起李建成,更不想再言語,只沿著床邊,翻身繼續窩在被中歇息。
身後默了半晌,才聽見房門“咯吱”一聲緩緩地關上,我攥著手中的錦被,悵然失神。
☆、入太原再遇李世民,終相認小汐訴遭遇
天剛蒙蒙亮,我坐在路邊偶遇的一家農夫的牛車上,車中擺滿了大大小小的蔬菜,一路上搖搖晃晃,農夫的吆喝聲伴著晨風灌進耳中,我微微眯眼,這像極了六歲那年跟隨父親去收割小麥時坐在草垛上少不知愁的感覺。
不知不覺我在河北竟已待了兩個多月的時間,我抬頭望著天空,如今正值四月出頭,一大清早外面已是蒙了一層清亮的露水,格外的涼,沁入心脾,卻算不得冷。
許是在此處待得久了,劉墉的部下各個都以為我是他的妻子,遂直到我隨意溜達著出了城門,竟也無人阻攔,倒是有個小兵貼心地為我送上一條毛毯。
此時的碧螺怕是還沒有醒,我望了望來時的方向上那隱約可見的屋舍營帳,唇角微微舒展。
碧螺,你一定要幸福,劉墉是個值得託付一生之人,今後相隔千里,望能千萬珍重。
這車夫本是趕去鄰鎮的集市,誰知中途被我買下,卻只央他帶我到遠一些的鎮子上雇輛馬車,如此一來沿路他也可以隨時賣些蔬菜以免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