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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料到了不是嗎?只是那個人不是王世充,而變成了小皇帝。
詢問我的意願嗎?我自然不願!可是,我的意願如何有用嗎?縱使他只是個傀儡,那也是我無法以及無力抗拒的。
明明那場車禍發生時,我還在想,若是有再來一次的機會,我一定要嫁給自己最愛的人。
可如今呢?
我頗有些心酸地笑了笑,也許並不是沒有辦法……
“涵兒!”
我正愣神,一道人影便已飛速竄到我跟前,使勁握住我的肩膀,聲音波動不休,似是十分激動一般,“涵兒,程兄弟都告訴我了,這件事……”
“怎麼?這件事讓你很開心嗎?”
我望著秦瓊有些發亮的眼睛,不自覺地打斷了他的話。
他忽地有些緊張無措一般,“不……不該開心嗎?”
我忍著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嗤笑一聲,“也對,本也是件喜事,不是嗎?”
秦瓊望著我的模樣,默默收回手,又似不甘心般小心翼翼道:“皇上這個安排,你是不是不樂意?”
我自樹幹上直起身來,走到一邊的石桌旁坐下,“我樂不樂意重要嗎?難道如今的我還有選擇的權利嗎?”
身後的人默了半晌,才道:“也對,本就是我太貪心了。”
我端起眼前的茶水放在唇邊抿了一口,本是香氣濃郁的清茶,竟讓我差點嗆出苦澀的眼淚來,“秦將軍,天色不早了,你該回了。”
本來故意不去聽不去看的,可我不經意地一轉眸,還是瞧見了他晦澀無光的臉龐,一點也不似初見時的模樣。
也對,每個人都不可能一成不變的,尤其是,在這個強者逐鹿的亂世。
我尚且對人處處提防,又如何要求別人?
輕紗遮面,我借著月色,偷偷地從牆根早就準備好的木墩子上一躍而起,翻過牆頭,落在地上,順帶著不由發出一道異常清脆的響聲。我驚恐地抬頭,望了望目前空無一人的街道,暗暗鬆了口氣。
自從來到大唐,我這是第二次慫到半夜逃亡,但是我不得不逃開,因為我想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去愛自己想愛的人。就算為此,我可能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將包裹緊緊攥住,我順著前兩日早便計劃好的路線向城門奔去。如今正值宵禁,城門已關,我若是沒有信物或者王世充的令牌必然是出不了城的。
幸得我這兩日仔細觀察,見了單雄信那兒所收藏的木刻令牌,循著記憶暗中臨摹下來,並在黑市上找了位手工店主照模樣做了一個。
捂著胸口的木牌,我的心一直“砰砰”地跳個不停,望著觸手可及的城門,我朝天深深呼了一口氣。裝作鎮定地向城門走去,毫無意外,一位兵哥哥例行公事地伸手攔住我的去處,隨之問道,“幹什麼的?可有令牌?”
雖有面紗遮掩,我還是連忙憨笑一聲,從懷中掏出一塊木牌,湊近乎般諂媚道:“官爺,奴婢本是太尉府的下人,今日有消息傳來,說奴婢的母親病危,太尉心善,特准了奴婢連夜離城,回家侍奉母親。”
王世充自打贏了李密,便成了太尉,小皇帝還賜了他太尉府以示“倚重”。
那位兵哥哥只拿著木牌大致看了看,又順手扔回我懷中,朝頭頂的哥們招了招手,才沖我不耐煩道:“趕緊著,趕緊著,要走就別磨蹭。”
我看那人打了聲哈欠,只心道,果然每個值夜班的人都不願多生事端,給自己本就不大舒服的工作再招累贅。
我揪著的心剛要回落,還沒走出城門,便聽身後傳來一陣響亮的馬蹄聲,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那個小兵華麗麗地推到一旁的門上,給後面的馬車讓出一條康莊大道來。
我動也不敢動,不是因為被碰傷了哪兒,而是身後馬車裡出來的那人,聲音輕緩卻又壓迫感十足,我聽的出來,那是王世充身側的紅人,劉浩。
那日筵席李密曾攜著一人走到我和秦瓊跟前,那個人就是劉浩。王世充好色人盡皆知,且男女不限,這個劉浩便是如今王世充身邊最為得勢的男寵。要命的不是劉浩是王世充的人,要命的是他見過我,若是我被他認出,那定是百口莫辯了。
許是我的默念有了效果,那個劉浩似乎並未發現我一般便出了城門,我偷偷躲在一旁尋著離開的時機,卻只見馬車出城後不遠便停了下來,而後自車上下來兩個男子,劉浩的身影遮著另一個人的大半部分,月光暗淡,我一時看不出那人的模樣。
似乎急於分開,劉浩與那人像是在作揖告別,我為了瞅清那人的模樣,遂向前傾了傾,卻一不小心腳滑,向前翻滾了出去。劉浩果然一驚,瞬間我便被人五花大綁地架到他面前,劉浩其實長得很秀氣,若是不看眼睛,定會覺得他是個人畜無害的小白兔,可是他一笑,眼睛卻又凌厲地出奇,讓人莫名心生畏懼,比如現在的我。
“姑娘獨自一人深夜在此,在做什麼呢?”
許是覺得我這個小姑娘並無不妥,他示意左右將我鬆開,我連忙抽回被鉗制的胳膊,故作輕鬆道:“人有三急嘛,小的本來是想找個地兒方便方便,卻不小心驚擾了大人,真是罪過罪過。”
果然,劉浩露出些許嫌棄的模樣,“好端端的姑娘家,說話怎是這般粗俗。”
我嘿嘿一笑,“那是那是,我們鄉野粗民哪有大人這般的風度才情。”
劉浩此人算是有個極大的缺點,便是虛榮高傲,像他這種人該是不屑於和我多做交流的。果然,他只蹙了蹙眉,剛欲轉身,便又回過身來,有些疑惑道:“我覺得姑娘有些眼熟,可否摘下面紗一瞧?”
我的手心忽地冒出涔涔冷汗,他認得我,若是摘了面紗,與自投羅網無異。
我捂著面紗,有些吞吞吐吐道:“小女子面貌粗陋,有礙觀瞻,大人還是不要看了。”
劉浩剛欲搭話,我便聽見一道笑聲自身後傳來,這笑聲溫潤清朗,忽地讓我慌亂的內心安定了些許。
“劉大人身份高貴,還是讓在下來代勞吧。”
說著我便被身後那人一把拉過,帶到懷中,那人一手攬住我的腰,一手輕輕揭開我的面紗,歪著頭含笑望了我幾秒,而後又為我輕輕戴好。
由於我在他懷中,正巧背對劉浩,所以劉浩並未瞧見我的模樣。
“劉兄,這位姑娘長的確實一言難盡。你說她齙牙也便罷了,竟然還兔唇;堂堂一雙丹鳳眼竟能被她眯成如此怪異的一條線;仔細端看,她那左右臉亦極為不協調。”
前面這些話本還是對著劉浩訴說,誰知他忽地話鋒一轉,側頭沖我笑道:“不得不感嘆,令尊真是會生啊。”
嘖嘖,如此損人的腔調,如此欠抽的語氣,如此毒舌的內容,如此熟悉想懟人的感覺。
只聽劉浩忍俊不禁一般笑出聲來,忽略我的怒視,那人走到劉浩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劉兄,保重,你不宜在外久待。”